【番外：小春x桑南衣（大梁朝故事）】
桑南衣瞧着床上乖巧坐着的少年，虽毁了容颜，却依旧可见清秀的底子，想来曾经也是个貌美的少年。
桑南衣搅着药汤心想。
也不知是遭了什么难，才落得如今这幅模样。
小春却在床上捏了捏被子，他想下床给自己熬药，能帮一点忙就帮一点忙，这才显得自己没那么没用。
可小春刚下床，便摔倒在地，桑南衣立马放下药碗，皱着眉头扶起小春道。
“受伤了就好好待着，毛手毛脚的，别我刚把你治好一点，你又给自己弄伤了，没完没了了还，我救了你，可就没多少钱了，我们得省着点花。”
小春抿唇，以为惹了桑南衣生气，忙点头道。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我只是，想帮您。”
桑南衣依旧凶巴巴：“你快点把你的伤养好，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我还指着你养好了，伺候我呢。”桑南衣美滋滋想着，她可从来没有过仆人，终于能享受一下当主子的滋味了。
小春乖巧点头：“好。”
之后，小春还真就不给桑南衣添乱了，每日乖乖喝药，那么苦的药，小春愣是一声不吭全都喝完了，这还让桑南衣自己是不是把别的草药放成了甘草。
可等她自己偷偷喝了一口，比她的命还苦。
顿时，桑南衣撇撇嘴，也不知小春是怎么喝的下去的。
看来是个比她还命苦的人。
一时，桑南衣看向左意生的目光难得多了几分同情。
小春的恢复倒是极快，没过几日，便能下地走路。
而这一日，桑南衣例行出去摆摊给人写信赚点铜板钱。
等回来的时候，却见院中落叶早已被人打扫归置，厨房里也飘出了袅袅香气。
小春在厨房里烧柴时，转头就瞧见倚在门边不知站了多久的桑南衣。
小春有些慌张，忙道。
“我…我见您院中有些乱，我便打扫了一下，然后看着您屋内有些食材，我就试着做了一下。”
桑南衣看他：“你慌什么，我又没有怪你。”
小春以前在大户人家做过一阵零工，那家人嫌小春貌丑，都不让他进厨房，怕他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传染给了他们。
所以，小春第一次给他们做饭的时候，还被打了一顿。
小春这才会有些紧张。
桑南衣却道：“被人说过？”
小春没吭声。
桑南衣：“还被人打了？”
小春又没吭声。
桑南衣便知自己都猜对了，看着头垂的低低的小春，桑南衣叹了口气道。
“以后这些事，我都不会骂你，也不会打你。”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小春眨眨眼，缓缓抬头，眼底骤然注入几分希冀。
“也不会扣我的馒头吗？”
桑南衣却道。
“馒头还是要扣的。”
小春脸上顿时有些失望，点点头：“我知道了。”
这时，桑南衣却笑了笑。
“不扣你的馒头，你怎么有肚子吃你给我做的美食。”
小春骤然抬头，眼底充满诧异。
“我…我可以吃吗？”
桑南衣点头：“你做的东西，你当然能吃，况且你做了这么一大堆，你当我是猪吗？我哪里吃的完。”
“去吧，摆个碗筷，我们一起吃。”
小春应了一声，小脸忍不住露出些微笑容，拿起两副碗筷，就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小春一直站在石桌边上，等着桑南衣过来。
待桑南衣坐下后，他也没坐下，还是站在一旁。
桑南衣看着他，疑惑道。
“你怎么不坐下？”
小春诧异，忙道。
“主子跟下人不能同桌吃饭。”
“我等您吃完再吃。”
桑南衣却一把扯过小春的胳膊，让他坐下道。
“哪那么多规矩，我说你能坐下吃，就能坐下吃，对了，以后别称呼我为您，我俩差不多大，你这愣生生把我叫老了。”
小春有些愣住，桑南衣把碗筷塞到他怀里，他才微有回神，轻轻点头道。
“好的，小姐。”
听见小春叫自己小姐，桑南衣倒是没阻拦，心头美滋滋道。
她也能当大小姐的人了。
之后，桑南衣如同往常一般每日出去赚钱。
这一日，桑南衣看着手里赚的铜板，下意识往家里衣柜里塞，但转念又像是想起什么，余光透过窗外，看向正在厨房里做饭的小春。
过了会，桑南衣从墙上抽了块砖，然后将装有铜板的荷包塞了进去。
防人之心不可无。
虽然这个小春看着可怜，但谁也不知道是不是个拿钱就跑的白眼狼。
果不其然，桑南衣有一次早归，便瞧见小春手里拿着几个铜板正往外走。
小春见她愣了愣，下意识将手里的铜板往后藏。
桑南衣瞬间火大，走向小春，声音微沉道。
“你把什么藏在身后了？”
小春摇头：“没…没什么。”
桑南衣更为火大，还想瞒她。
桑南衣一把抓住小春放在身后的手，她力气大，抓的小春生疼，小春手里的铜板应声掉地。
桑南衣看着地上掉落的铜板，神色难看的紧。
“还想瞒我！”
“我好心救你，你竟然偷我的钱！你这个贼！我现在就送你去见官！”
小春瞪大眼，眼底有着不可置信，摇头道。
“没有，我没有偷你的钱。”
桑南衣却是不信，将小春的手都拽出了红痕。
“还想狡辩！”
“等一会在公堂之上，你落了板子，我看你还嘴不嘴硬。”
而就在这时，外间突然传来一个小娘子的声音。
“小春在吗？”
“下午谢谢你帮我照看我家孩子，我再给你送几个馒头过来。”
桑南衣微愣，看向抿着唇的小春。
后来，桑南衣才知道，小春是心疼桑南衣早出晚归，想着他也帮她赚点钱，便趁着她白日出门之时，在街上找些零活做，也能贴补贴补家用。
桑南衣拿出药膏给小春涂发红的手腕，有些别扭道。
“那你方才为何要将铜板藏在身后。”
小春沉默片刻道。
“我想给你买肉吃，想给你一个惊喜。”
这回换桑南衣沉默了，等她静静给小春上完药后，她才道。
“方才，抱歉。”
小春或是没想到桑南衣会同他道歉，他眼底再次亮起了星星，过了会，轻轻摇头道。
“无妨，一场误会罢了。”
桑南衣见小春这般懂事，更觉心底过意不去。
“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不相信你了。”
小春笑：“信任是需要时间建立的，我们慢慢来就好。”
这一刻，桑南衣倒是觉得明明小春跟她差不多大，在某些方面倒是比她成熟一些。
……
信任虽然是慢慢建立的。
但也不是没有快捷之法。
比如，生死之交。
桑南衣什么活都接，没钱的时候，不挑活。
近日，城中富商家大量高价收购鱼兰草，而这鱼兰草只有城郊的峭壁上有，危险难找。
便是高价，也极为难得。
桑南衣刚好早先几日，见过这鱼兰草，于是天没亮，她就背着草篮和镰刀上了山。
但也是桑南衣倒霉，采摘途中竟然失足掉下了峭壁。
可桑南衣也幸运，竟是挂在高树上，爬进了峭壁内的一个山洞。
可在峭壁山洞里，若是无人来寻，想来她很快就会被饿死。
一时，桑南衣犯了难。
她可没告诉小春，她来这里采摘鱼兰草了。
难道真的天要亡她吗？
就这样，桑南衣从白天等到黑夜，也没遇到过一个好心的路人，她眼中的希冀也愈来愈淡。
只是忽然，她好似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桑南衣走进洞口，确认自己没听错，她立马开怀，大声回应道。
“我在这儿。”
桑南衣扶着山洞将手臂尽量伸出，想让上面的人能看清她的手臂。
果然没过多会，她就听见了小春的声音。
“我看见你了。”
“你等我，我现在就救你上来。”
桑南衣眨眨眼，她没想到小春竟然真的找着她了，但小春怎么救她上来呢。
正当桑南衣思索时，突然一根粗绳露在桑南衣眼前。
桑南衣明白拉过来快速握着粗绳就往上爬。
可这绳索不知是年代久远还是如何，就在桑南衣即将爬上峭壁时，绳索居然断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小春伸手拉住了桑南衣的胳膊，费劲地把桑南衣往上拽。
就这样，最后两人一人废了一条胳膊，将桑南衣的命救了回来。
等桑南衣像一个大字般躺在峭壁上，庆幸自己死里逃生时，她转头看向身旁的小春道。
“谢谢你救了我。”
小春没吭声，桑南衣只以为他惊魂未定，又道。
“你怎么知道我来这里了？”
好一会，小春才回道。
“你夜里说了梦话，一直念叨着采鱼兰草的事。”
桑南衣点头：“还好我有说梦话这个习惯，不然我今日就要交代在这了。”
而一旁的小春还是没有回话。
一时之间，两人弥漫着诡异的沉默。
桑南衣这才后知后觉，觉得有点不对劲。
“你怎么不说话？”
小春还是不说话。
桑南衣歪头：“你是在生我的气？”
小春：“……不敢。”
桑南衣点头：“果然在生我的气。”
小春又不说话了。
桑南衣聪明，很快猜到了小春生气的原因。
“你是生气，我冒着生命危险出来赚这个钱是吧。”
小春缓缓道：“钱是赚不完的，可命只有一条。”
桑南衣：“好了，这次是我疏忽，我答应你，以后绝对不赚这么危险的钱。”
小春神色这才好看了些。
回去的时候，两人因为都废了一条胳膊，倒是互相搀扶着用另一条好胳膊下山。
桑南衣还打趣道。
“幸好你现在没有心仪的姑娘，不然撞见我二人这般，岂不是会误会你。”
小春神色微顿，看向桑南衣，好一会，他道。
“现在没有心仪的姑娘，以后也不会有，小春愿意一辈子侍奉你。”
桑南衣笑：“说什么一辈子，我可不是那么坏的主子。”
小春抿唇：“那小姐你呢，你现在有心仪的男子吗？”
桑南衣摇头：“大业未成，谈何情爱之事，不谈不谈，耽误我大业。”
小春疑惑：“大业？小姐有何大业？”
桑南衣却是神秘一笑：“以后，你就知道了。”
……
这个以后，来得很快。
小春很快发现桑南衣经常去偷听夫子讲课，而且她学以致用融会贯通举一反三，看书的透彻和深刻，竟比书院的夫子还厉害几分。
桑南衣听完这一个墙角后，转头就同小春道。
“此地不必呆了，我们要准备挪地方了。”
小春疑惑：“为何？你不去听书院夫子讲课了吗？”
桑南衣朝他一笑：“被你发现了呢。”
桑南衣却道：“这地的书院我几乎都听完了，他们没有东西教我了。”
这意思是，她已然比这里的夫子都厉害了。
小春有些诧异，看着桑南衣收拾行李的背影，心中不知是喜是忧。
原来自家小姐真的是一位做大事的人。
而他……
小春看着自己手臂上丑陋的伤疤。
小春一颗心缓缓沉了下去。
之后，小春陪着桑南衣走南闯北，去了不少地方，每次桑南衣将那地夫子讲的东西偷听完，便会去到下一个地方。
直至二人来到了京师。
桑南衣去了国子监…偷听。
却偶然被路过的太子发现，太子本想抓住桑南衣报官，可桑南衣却让太子给她出考题，若是她能答上，便让太子放她一马。
太子觉得有趣，便也答应了下来。
太子殿下连给桑南衣出了三道考题，起初只是普通难度，其后越发增加，可都难不住桑南衣。
桑南衣这才入了太子的眼。
最后一道考题，是太子殿下的老师近日给太子出的，太子都没答上来，他也没指望桑南衣能答上来。
但他就想试试桑南衣的水准。
谁料，桑南衣居然答了出来，而且见解之高，让太子听完都颇有几分鹈鹕灌顶之意。
太子这才真正将桑南衣看在了眼底。
看她的目光，宛如在看一颗还未发掘的宝石。
自此，太子邀请桑南衣过府，成为他的幕僚。
而太子却不知，这一切全在桑南衣的盘算之中，桑南衣提前差小春去打听太子的行动路径，也知太子殿下近日烦恼的考题。
提前准备了答案。
说到这份答案，却同桑南衣的答案一开始不相同。
而是桑南衣写了一份答案后，有几处不甚完美，还是小春不经意说了几句，才让桑南衣豁然开朗。
若不是小春完全没显露过在才华上的天赋，桑南衣也要怀疑小春是不是故意提点她的。
但这份作业本就是农耕相关，小春比她了解一些，也是正常。
***
而后，桑南衣同小春一起住在了太子府上。
小春时常瞧见桑南衣同太子并肩而行，他看着桑南衣越发耀眼，像一颗冉冉升起的明珠。
那份光芒，便是桑南衣身旁的太子都不禁为其驻足流连。
而桑南衣却恍然不觉。
小春看着宛如天神之姿般的太子，自己的少男心事，更像是永不见日光的枯井。
他拿什么跟太子相提并论。
他貌丑的容颜，还是如乞丐一般的身世？
小春只得默默隐下心思，看着桑南衣同太子出双入对。
而有一回，桑南衣喝多了。
伏在桌上，脸颊泛红。
小春看着这幅模样的桑南衣，他本该扶她去床上歇息。
这一回，却半晌未动。
小春站在桑南衣跟前，好一会，他询问出声。
“小姐，你会心悦太子吗？”
桑南衣迷蒙着睁开眼：“什么太子？他才不是太子呢，他是我的心……”
小春神色顿时划过一丝失望。
可桑南衣下一刻却道。
“心头权袋子。”
“是能助我登上高峰之人。”
“小春，你如今可知我的大业？”
“我呢，要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之人！”
“到时候，你就是两人之人，万人之上的尊贵之人，除了我和皇帝，没人再敢欺负你，便是皇帝，我也不会让他欺负你。”
桑南衣说着醉话，扑在了小春怀里。
小春瞬间脸上爬满红意，感受着女子在他颈间的呼吸。
但他又卑劣地庆幸。
原来小姐不喜欢太子。
虽然小姐也不喜欢他。
但小姐心中有大业，对任何人都没有男女之情。
如此，也好。
小春甚至是有几分高兴的。
他想着，这样他便能陪小姐许久许久，久到一辈子。
***
可没想到世事难料。
太子意外离世，亲王逼宫，小姐肩负重任，担起将幼帝扶持成才的责任。
那时的小春，只能看着桑南衣一夜比一夜睡得晚，也一日比一日不爱笑。
她渐渐没了年少时的肆意。
多了许多沉稳和威严。
可小春并不喜欢桑南衣这份沉稳和威严。
小春知晓桑南衣心中并不快乐，但她从不对他言说，她不对任何人说。
因为此时的她，肩负着所有人的期望。
她必须强大，无畏，不能软弱，没有软肋。
她得像一柄开疆破土的剑，带着幼帝，带着那群怀揣希望的文臣武将，打出属于他们的一片天。
这时的小春也不能做什么，只能陪着桑南衣，在她夜里忙碌之时为其点灯，在她困乏之时为其添衣。
只记得有那么一回的苦战，愣是让桑南衣都苦熬一夜，都没想出应对之法。
桑南衣后面实在撑不住，迷迷糊糊间睡着了。
小春为其加衣时，余光瞥向一旁的指挥沙盘。
他微愣，只觉这沙盘颇有几分熟悉，鬼使神差般，他动了其中几个标地的位置。
只觉这样会更顺畅些。
而第二日，桑南衣醒来后，瞧着指挥沙盘，眨眨眼，眸光骤然欣喜，抱着一旁小春的手臂道。
“我…我竟然想出了破局之法！”
“我还以为昨夜我没想出来，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不过，真的是我想出来的吗？”桑南衣有些迷糊，昨夜实在太困了。
小春却肯定地点点头。
“是你想出来的，我看着你想出来的。”
桑南衣得了解决之法，开开心心去找了群臣开会。
小春却盯着指挥沙盘，眸光陷入些微迷茫和深思。
他…为何会这些？
不过，能帮到桑南衣便好。
之后，桑南衣如有神助般，一路披荆斩棘送幼帝登上高位。
小春以为，他会同桑南衣相伴一生。
即使是以主仆的身份，他亦足矣。
可未曾想，树大招风。
想要桑南衣命的人不胜枚举。
他看着自己挡在了桑南衣跟前，看着桑南衣惊诧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己丑陋的脸。
看着桑南衣紧紧抱着他的身体。
他皱着眉，看着桑南衣红着的眼眶，小春同她摇了摇头。
世人仰望追随的帝师不能落泪。
更不能为他这样的人落泪。
他缓缓抬手，擦去了桑南衣眼角的泪。
“好好…活着。”
“替我…活着。”
小春想，他这一生遇见了短暂的春日，最后临死时，死在了自己最爱的人的怀里，想来亦是另一种圆满。
……
左意生猛地醒来，额角布满细汗。
桑南衣于他旁边揉着惺忪的睡眼。
“怎么了？做噩梦了？”
左意生看着眼前的桑南衣，看着自己还有着温热的温度，余光瞧见婴儿床上熟睡的一双儿女。
左意生紧紧抱住了桑南衣。
桑南衣微愣，轻轻拍着左意生的背道。
“做了什么噩梦，吓成这样？”
左意生却轻轻摇头，没有回答，但却轻声道。
“我只是觉得此时此刻的我，很幸福。”
桑南衣轻笑：“傻子。”
“以后的每一日，都会比此刻更幸福。”
“嗯。”
人之一生，所求甚多。
上一辈子，桑南衣求权求势，只想着登上高位。
而这一辈子，桑南衣有真心良伴相陪，儿女双全。
才真正落得心安。
下一辈子呢？
左意生：“下一辈子，希望我二人还能相遇。”
左意生于佛前认真祈祷。
桑南衣听完发笑，但也跟着左意生跪在佛祖跟前。
心中默念。
下一辈子，希望我和左意生还能在一起，和左晴朗还有左雾释，还能有亲情缘分。
信女南衣，诚心祈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