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南衣从德旺酒楼出来时,李大厨还出来送了送。
桑南衣道:“现在我还不是你的主子,李大厨你们酒楼生意也忙,便不用送了。”
李大厨却是堆起笑脸:“可您是我未来的主子,该送的该送的。”
桑南衣选择李大厨的另一个点,便是李大厨会做人,即使她现在还未付给他月钱,只是承诺三日后给他,他也对她态度十分友善,半点没露嫌弃。
等桑南衣走后,给李大厨打下手的副厨才走到他身边道:“李哥,就这么个小丫头片子,她能给你开出比酒楼高两倍的工钱?”
李大厨摇了摇头。
副厨才道:“对嘛,李哥,我瞧这桑小姐穿的也是寻常,上回,她家丫鬟来我们酒楼的时候,这也不敢点,那也不想要,一看就是兜里没钱,李哥,那你还答应她作甚?方才还对她态度这般好。”
李大厨却道:“小沈,你误会了,我摇头不是不信任桑小姐,而是她同我开的不只是比酒楼高两倍的工钱,而是同我说以后会有比现在高三倍,四倍,甚至十倍不止的工钱。”
副厨完全不信:“这丫头片子说的话能信?她现在早就穿金戴银了。”
李大厨也见识过不少世面,一开始听桑南衣这么说,他也觉得对方在吹牛,但桑南衣却同他讲:“李大厨,你若信我,你就是得到了一条发财的通天路,但你若不信,这条通天路兴许再也不会出现了。”
“信我一回,换一次你发家致富的机会,这买卖不亏。”
而且,桑南衣是要先付给他三个月的月钱,他才会去桑府当厨子。
桑南衣付不出这个钱,他们之间的约定自不算数。
再者,桑南衣也不同他签订卖身契,如若桑南衣哪月支付不起月钱,李大厨自可以离去,也不会有任何后续麻烦。
李大厨是手艺干活,他厨艺了得,离了桑南衣也不会找不着干活的地方。
所以,李大厨确实是被桑南衣说动了。
信桑南衣一回,于他而言,一点损失都没有。
沈副厨听着李大厨的话直摇头,他压根不信,只道:“也罢,要比酒楼工钱高两倍的月钱,还是三个月的月钱,这小丫头片子也拿不出,三日后你就彻底死心了。”
李大厨笑笑:“可若她三日后真拿了三个月的月钱给我,那我这声主子也叫的心服口服了。”
……
轻语也知道桑南衣三日后要给李大厨开工钱的事。
第一日,桑南衣做橘子汁做了一日,轻语没吱声。
第二日,桑南衣逛书铺逛了一日,轻语也没吱声。
而这第三日……
轻语等不到第三日!
第二日的夜里,轻语吱声了。
“小姐,您不是明日就要给李大厨送月钱去吗?!”
桑南衣恍然:“对哦!明日我要早起。”
厨子的月钱可比丫鬟的月钱高不少,而且还是三个月的月钱,那并不是一笔小数目,约莫得要将近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把轻语卖了都换不来这个钱。
轻语愁得眼下都多了些微青黑,但见自家小姐心里还是记着这个事,这才稍稍放心,可又想劝阻。
“小姐,其实桑府就这么些人,不用请大厨也可。”
“奴婢和奴婢的娘亲都可以……”
轻语又想提她和她母亲都会做饭,桑南衣快速打断。
“打住,你要陪着我,云嬷嬷身子不好,没事也要多休息,做饭这种事就交给厨子去做便好。”
轻语见无法改变桑南衣的心意,只能有些替她心疼道。
“小姐您受委屈了,那都是夫人给您留下的嫁妆,轻语也会好好多做女红的。”
轻语以为桑南衣是变卖了自己的嫁妆去请的厨子。
可桑南衣却抬眸看她,笑了笑道:“谁说我动了我娘留给我的东西?”
……
是夜,小香香都钻进了来福给它搭的木质狗窝,舒服地睡在稻草垫上,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桑南衣屋里却亮着微弱的灯。
她等众人都睡下后,才举着灯去往主屋,然后把灯往一旁矮桌上一放,好看的侧脸染上昏黄的灯光,然后她才道。
“出来吧,我想好这救命之恩,你家主子该如何还了。”
话音落下的时候,有那么一盏茶的时间里,屋内除了桑南衣外,并没有出现任何旁人。
但桑南衣很有耐心,就坐在椅子上一直等着。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屋内才突然出现了人影。
桑南衣第三回见到这戴着纯黑面具的黑衣人,竟还生起了一丝熟悉之感。
然对面的黑衣人出现后,却半晌没说话。
桑南衣看向他道:“看来你同第二回来的那位黑衣人一样,有些寡言。”
黑衣人默了片刻。
“这回,你又是怎么认出的?”一道宛如明珠叩玉的清透男声缓缓响起。
桑南衣微顿。
第三回来的这位黑衣人声音还挺好听的。
桑南衣道:“你该是听了上回那位黑衣人的话,知晓我能通过细节辨别你们黑衣人之间的不同,所以你刻意学了上回那位黑衣人的站姿,习惯。”
“不过,始终还是有些不同的。”
眼前的黑衣人再次问道:“请桑小姐直言。”
桑南衣笑:“瞧,你说这句话便有所不同,虽你同上回那位黑衣人一样寡言,但你明显比他重礼一些,这种言语的习惯,也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再者……”
桑南衣好似打量了他一眼,才笑道。
“你比他更爱干净。”
上回那位黑衣人自也是爱干净的,身上没有任何气味。
但眼前这位黑衣人身上却有淡淡的木质清香夹杂一点若有似无的梅香。
桑南衣知道这种香气,名为“树下赏梅香”,不论是大周或是大梁,在世家大族都十分流行。
桑南衣再次看向身前的黑衣人,她眸光微眯。
看来,她是见着了正主。
——那群人黑衣人背后的主子。
白衣公子现在该叫黑衣公子了。
黑衣公子今日本是寻空藏大师,来到了桑南衣附近的一家茶楼,但空藏大师并没有出现在此。
黑衣公子正欲走时,却听见地白来报,说桑南衣又想要他还救命之恩。
正好,黑衣公子就在桑家附近,地白建议黑衣公子不如亲自去听听桑南衣的所求。
也就有了现在的一幕。
聪明人说话一点就透,他身上这香气是今日宴席上沾染的。
黑衣公子知道桑南衣该是知道自己就是那位神秘人。
但黑衣公子不像底下的几个暗卫,对桑南衣究竟有多聪慧,他无甚兴趣,问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便快速进入正题。
“不知桑小姐所求为何?”
“想让我家主子如何还这救命之恩?”
见对方继续假装,桑南衣也不拆穿道。
“今日若是上回来的那位黑衣人,兴许我还起兴致让他猜猜。”
“毕竟他大概会猜,我会让你们家主子用金银报答。”
“不过,既然是你,那我便开门见山。”
桑南衣快速道。
“想要你家主子报答这救命之恩,只用做一件事就好。”
桑南衣竖起食指。
“——那便是,不要再监视我。”
桑南衣小脸认真。
黑衣公子虽对桑南衣半分兴趣没有,此时也难得微愣了愣。
桑南衣从袖口拿出了两张宣纸。
“第一回来的黑衣人虽言语再三确认,但我觉得你家主子生性多疑,立个保证书,一式两份,想来你家主子该是会安心了。”
话音落下,桑南衣便将不知何时写好的两份“保证书”摊在了桌上。
正常而论,桑南衣所求只是不要被监视,而且是用它来抵救命之恩,显然就是没想过让对方报答救命之恩。
对方怎么都该相信桑南衣不会让他报答救命之恩了,这保证书或是用不上。
可哪知——
黑衣公子却还是上前几步,拿起保证书仔细检查。
一旁的桑南衣眼睑微敛,非但没有觉得滑稽无奈,反倒心思难得起了好奇。
究竟这位神秘人到底身份有多了不得,才让他谨慎到这种份上。
生怕她用救命之恩做什么不轨之事。
但很快,桑南衣就压下这份难得的好奇。
这种人,远离才是上策。
而黑衣公子目光落在保证书上写的“撤掉监视,便是报答救命之恩,以后桑南衣同神秘人再无纠葛”一行字上微有停顿。
桑南衣眨眨眼看他,她用的笔迹并不是在她以往的笔迹,而是用的大周朝桑南衣的笔迹,为的就是不惹人生疑。
桑南衣道:“如若没问题,我便按手印了,你也能回去同你家主子交差了。”
黑衣公子下颌微不可见地点了点,桑南衣朝他伸出手。
黑衣公子顿了顿,盯着眼前这只白皙的小手,须臾才淡淡道:“西洋的握手礼,在大周并不时兴,况且…男女授受不亲。”
这下,换桑南衣愣怔,下一刻她眨眨眼却是笑开,好看的眸光里像是揉进了星彩。
“我发现你们这个组织,个个性格都有特色,尤其属你最有特色。”
“我不过是想找你要把匕首。”
黑衣公子瞬间沉默,纯黑面具挡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须臾,桑南衣只听见一道清冷的低声。
“抱歉。”
过了会,黑衣公子朝桑南衣递了一把匕首。
幸而桑南衣也不是爱看人笑话的人,她拿起匕首往自己食指上一划,但面色不改,仿佛一点都不疼般,将自己的血手印快速按在了两份保证书上。
桑南衣收起了其中一份,然后将另外一份递给黑衣公子。
“一式两份,但我就不需要你家主子的手印了。”
黑衣公子看着手里的“保证书”顿了片刻,但桑南衣解决完神秘人的事,她可要回去好好睡觉了,说完便伸了个懒腰,同黑衣公子道。
“事已了,从此我同你家主子,桥归桥,路归路。”
然后便转身离去。
而黑衣公子却没有立时离去,只等着玄朱来寻他时,见黑衣公子有些走神,便问道。
“公子,莫不是桑小姐这份保证书有什么问题?”
“还是她今日所作所为有什么问题?”
第二句,玄朱带上了些微杀气。
黑衣公子摘下面具,月色下的容颜更为清淡白皙。
他淡声道:“无事。”
只是鲜少有女子能如此淡然地给自己一刀。
他至今只见过一人如此。
不过那人由来庄重得体,从不会像桑南衣一般当着一个外男的面伸懒腰。
黑衣公子垂眸,将手里的保证书递给玄朱:“寻个盒子放好便是。”
***
翌日,天蒙蒙亮时,轻语便端着杨柳枝和青盐,想伺候桑南衣早起。
谁料,轻语敲了好半天门,却不见桑南衣开门。
过了会,来扫院子的来福同轻语道:“你找小姐啊?”
“小姐…好像早就出门了。”
来福早起如厕的时候,好似瞧见了同小姐很像的一道身影出了桑府大门。
轻语诧异,快速走下台阶:“小姐去哪了?”
来福抓了抓脸颊:“但又好像不是小姐,我当时迷迷糊糊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做梦了。”
“可能是小姐,可能不是小姐,可能小姐不是小姐。”来福头晕晕的。
轻语却着急:“什么叫小姐不是小姐。”
来福用他那双单纯无辜的小眼睛看向轻语。
来福先天有些缺陷,虽身已长大,但却宛如孩童,轻语自是问不明白。
……
京师西市,是出了名的销金之地。
此地大小商铺林立,各色商铺皆有,闹市嚷嚷,人山人海。
棋馆也是西市必备。
大周棋道盛行,各地棋馆也应运而生,供爱好下棋的文人墨客手谈,有些出名的棋手还会有人为他们开盘下赌,所以棋馆分为两区,一片区域是下棋区,另一片却是下赌区。
棋馆外面也站着不少揽客的伙计。
今日,虎子就在为“光耀棋馆\"揽客,虎子一来揽棋手,二来揽赌客观众,而后者要揽的越多越好,毕竟“赌棋”,才是棋馆的大头收入。
虎子是老伙计了,揽客极为热情,这回拦下的是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
“客官可会下棋?”
少年轻轻点头。
但虎子却不劝少年去下棋,少年看着太年轻,他们光耀棋馆出名,里面可有不少身经百战的老手,一会挫了少年的自信,毁了一个好苗子可不好,虎子就道。
“那客官可以来我们光耀棋馆观棋看谁赢谁输,你若看准了,可能赚不少钱呢。”
少年笑了笑:“我来此,正有此意。”
虎子:“那敢情好,快请进。”
少年却冲他摇了摇头:“你们光耀棋馆名气太大,我得换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