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山,议事厅。
明明前几日还把酒言欢的兄弟,下山不到一天,就变成了一具死尸。
还是在军师眼皮子底下出的事。
众人默不作声,神色各异,唯一相同的就是都盯着堂中保持坐姿的四当家孙维良。寨子里有大夫,此刻正在验尸。
他从医多年,在莫离山上这些年,鲜血淋漓的肢体,尸体也不是没见过,但是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验坐着的尸体。
他深觉一个错漏,都能让他顷刻毙命。他当年救了受伤的大当家的,就被“请”上了山,大当家的怕他不习惯,还想着将他妻儿老小一同请来。
他只能习惯,习惯得不得了,行医救人,他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却不想救了条毒蛇。豆大的汗,从他额头滴下来,他抬起胳膊胡乱蹭一下,给四当家开膛剖肚,不敢再分神。
“经脉寸断,五脏俱碎。生前必是痛苦万分。”终于全部验完,他得出来结论。
“秦大夫,可能查出缘由。”大当家话问他,显然光有结论可不够。
“想是中毒,但银针试不出,胃里还留着残渣,我需要带回去查验。”他知道今日无论如何,要有些东西给出来,否则不是他死,就是他的家人遭殃。
“让人去药庐把你需要的东西拿来,就在这里查验,我等一起等。”大当家做了决定,不容人推辞。
“这……也好,去把我常用的药箱和放在药箱旁边的小匣子一起拿来吧。”他张了张嘴,没再多说。
秦大夫医术是很高的,否则大当家不会用这么温和的手段请他上山。这么多年,也允许下山,远远看一看家人。
并且给了丰厚的银子给他的家人,保证他们生活富足。
莫离山,连失两条性命,其中一个还是他的妹妹,他心中有怒气。就算再不想逼迫秦大夫,这时候也必须逼一逼。
这件事若不查明真相,不仅他的怒气难消,阿绫的仇报不了,而且会让山上的人惶惶不安。人心不稳,事情难成。莫离山只能在他手里变得更强大,而不是颓败。
秦大夫无视周围的存在,沉浸在自己的验证中,仿佛又回到了跟着师傅学医的时候,一点点分析,一样一样地分离出来,排除掉。
如果不考虑命握在别人手里,要分析的是关乎生死的毒,他此刻应该是欢喜的,沉浸其中,这比师傅让他做的更难,更有挑战。
……
明明往日都是耐不住性子的人,但是此时此刻,人人都恨不得屏住呼吸,好像这样就能求一个明白。
无一人例外。强大的敌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强大而未知的敌人,谁也不想莫名其妙就死掉了。
枉死的人,找不到来世的路。
一整天过去了,原本很有信心的众人,脸上的耐心一点点退去,烦躁,愤怒,害怕的情绪充斥了整个议事厅。
秦大夫依旧稳稳当当没有一丝慌乱,许是如此,纵使已经忍耐不住,亦无一人出声打扰。
直到他放下手中的器皿,脱下肠衣手套,清水净手,众人仍是一口气悬着,不上不下。
“如何?”还是大当家的先开了口。
“确为中毒,不过份量极少,若用这盆水来对比,大概不足一滴。这毒应是中了会延缓发作的,里头有多种毒物混合。
秦某只识得断肠草,鸩毒,蛇毒这几样特别明显的,而这大概只是制毒之人的障眼法,做不得数,也起不到这样的作用。
仅凭这胃里残渣所沾染上的尚不足以分析到这种程度,我从他嘴里的味道,做了些猜测,又划开喉管,上面还有残留,想必这毒是最后入口才没有被其他东西冲刷掩盖。
若大当家还想要更详细的,那便是最好能拿一些毒来,现在我也不知道这毒是毒液,还是毒丸。”
是个心思缜密的用毒高手。秦大夫其实说了这么多等于没说,中毒,这难道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根本无需他来证明。
大部分也是这样觉得,到了这个时候,谁还能不知道是中毒吗?关键是什么毒,出自何处,哪怕里面的毒特别一点,也能让人有个方向。可是断肠草,鸩毒,蛇毒,这算什么?
讽刺他们,查无可查吗?
唯有一人,陷入了沉思,他觉得他应该想起什么不该忽略的事情,最后入口,原来是这样的!
“骆五娘,你与阿绫在一品楼用完饭,可曾吃过别的?”莫寻突然开口问骆五娘话,把她吓了一跳。
“不曾,吃完回来,不多时就歇息了。”她如实回答。
“阿绫吃的东西,你确定你真的都吃了吗?仔细想想!”莫寻知道她一定记得。
骆五娘脸色突然煞白。
“你也想到了对不对?是什么?”莫寻的怀疑得到了验证。
“最后上来的一道醉蟹,我没吃,因为我不能吃。”骆五娘想起来那天,阿绫笑着跟她说这道菜好吃的样子,就是这道菜要了她的命吗?
“四当家最后入口的是一壶酒,他要了一壶酒,我下山办事从不饮酒。所以这就是每次只杀一个的原因吗?”总不能两次都是巧合。
对方很了解他们,一些自己人都未必知道的小事,他们也知道。最坏的是,他们是敌非友来者不善。
“一品楼,好大的胆。老子这就下山砍了他们。”二当家提着他的大刀就要下山。
“二当家且慢,毒虽是在一品楼下的,但是却不一定是一品楼的人做下的。我与四当家也曾暗暗查过一品楼,并无不妥。
若不是他们,你寻错了仇,若是他们,他们藏得太深,你去了也不过是送人头。”莫寻不赞同没有谋划的复仇,事情不过从千丝万缕中才抽出头,就贸然行动,是为愚蠢。
“这个一品楼跟咱们有过节。”瘦猴三当家开口,“年前,我们去抢了通州一个新开的酒楼,但是被反杀了,折了几个弟兄,此事丢人,大家都没提,只当是遇到了硬茬子。
那个新开的酒楼就是一品楼。”
听他这么一说,很多人也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