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处长?”
一道柔和的女声响起。
视线模糊了片刻,终于渐渐聚焦。
病房的白色天花板,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
一位护士站在床边,见他醒来,立刻按下床头的呼叫按钮,快步走了出去。
很快,医生的脚步声匆匆赶来。
“郑处长,能听到我说话吗?”
医生俯身问道。
郑仪嘴唇干涩,喉咙发紧,只能勉强点了点头。
“您已经昏迷了一个月。”
医生检查着他的瞳孔反应,继续说道:
“能试着说话吗?”
郑仪张了张嘴,却只是发出一声嘶哑的气音。
医生轻轻按住他的肩膀:
“别急,慢慢来。颅脑损伤后语言功能可能会暂时受影响,但会逐渐恢复。”
郑仪闭了闭眼,努力调整着呼吸。
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车祸的调查有结果了吗?
半导体产业优化方案推进了吗?
华微电子那边,又发生了什么?
他的思绪尚且混乱,但本能地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全身乏力,甚至连手都抬不起来。
医生连忙按住他:
“郑处长,您的伤势很重,现在必须静养。”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
王振国走了进来。
王振国走到病床边,面容肃穆。他看了一眼医生,后者会意,带着护士退出病房,并轻轻带上房门。
“车祸不是意外。”
王振国开门见山,声音低沉。
郑仪瞳孔微缩,但神情依旧冷静,他早猜到了。
“那辆卡车司机当场死亡,事后尸检发现他血液酒精含量严重超标。”
王振国缓缓道.
“但问题是,他当天根本没有喝酒。”
有人在司机的尸体上做了手脚,掩盖了痕迹。
郑仪嘴唇微动,勉强挤出一个嘶哑的词:
“谁?”
王振国摇头:
“不好说。华微电子?于华背后的人?甚至可能是……”
他顿了顿,没再往下说。
但郑仪明白他的意思,也可能是更高层的人,不想看到半导体产业的洗牌。
现在的问题是,对方会不会再来一次?
“你昏迷期间,工作暂时由徐哲旭接管。”
王振国沉声道.
“但他……没乱来。”
郑仪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徐哲旭居然没有趁机反扑?
按照他过去的行事风格,至少也该把扶持二线企业的计划搁置,重新讨好华微电子才对。
“他不仅没干涉你的方案,甚至还按你的思路推进了三家企业的扶持计划。”
王振国眯了眯眼。
“你觉得他在打什么算盘?”
郑仪没有立刻回答,他的大脑仍然有些滞涩,但直觉告诉他,徐哲旭在怕什么。
或许,他已经知道了车祸的真相?
这时主治医生重新推门进来,面露歉意:
“王部长,辛处长,病人刚醒,需要再做一些检查。”
王振国点点头,起身和辛冬一同离开。
临走前,他拍了拍郑仪的肩膀:
“好好养伤,有些事等你恢复再说。”
医生走近床边,拿出一个小手电检查郑仪的瞳孔反应。
“郑处长,您的身体恢复得不错,但接下来可能会有些……不太一样的体验。”
郑仪抬眼看他。
“我们在您昏迷期间做了详细的脑部扫描。”
医生斟酌了一下用词。
“额叶部分有轻微损伤,可能会影响到情绪调节和社交判断。”
郑仪沉默了几秒,才缓缓问:
“具体表现?”
“简单来说,您可能会觉得对一些事情……变得‘冷漠’。”
医生谨慎道。
“比如过去会愤怒的事,现在可能毫无感觉;或者过去会在意的人情世故,现在可能会觉得毫无意义。”
郑仪微微皱眉,但并未表现出惊讶或抗拒。
他甚至冷静地分析,这未必是坏事。
在官场上,情绪本身就是一种弱点。
而现在,他可能比之前更“完美”了。
第二天,清晨。
郑仪靠着床头坐着,手里拿着今天的报纸,平静的目光扫过上面的新闻——《江东部委启动半导体产业改革试点》。
文章提到明德电子、晶芯科技和华越半导体获得专项扶持,但通篇没提他的名字。
意料之中。
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郑仪。”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郑仪转过头。
程悦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束淡色的洋桔梗。她穿着简单的米色风衣,黑发松散地挽在耳后,眼睛微红,像是哭过。
郑仪看着她,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很静,像是无风的湖面,没有丝毫波澜。
“听说你醒了,我……”
她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努力控制情绪。
“我来看看你。”
郑仪点了下头:
“谢谢。”
他的声音很淡,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也没有遭遇意外的愤懑,甚至没有之前那种若有若无的温柔。
只是冷静到近乎疏离的两个字。
程悦的眼眶更红了,但她很快低下头,掩饰住那一瞬间的失措。她走到病床边,把花放在床头柜上,轻声问:
“疼吗?”
郑仪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自己手臂上的淤青和留置针。
“还好。”
又是一阵沉默。
程悦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头直视他:
“郑仪,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在查。”
“一定是华微的人!”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
“或者和他们有利益牵扯的人……你动了他们的蛋糕,他们就要——”
“程悦。”
郑仪打断她。
他的语气依然很平静,但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安抚的意味,而是一种近乎漠然的理性。
“这些事不需要你担心。”
程悦僵住了。
她望着郑仪的眼睛,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以往她每次情绪激动,郑仪都会耐心地听完,然后告诉她“别怕”或者“交给我”。可现在,他的眼睛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寂,仿佛她的愤怒和担忧都是无关紧要的杂音。
“……你变了。”
她低声说。
郑仪没有否认。
郑仪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猛地转过身去,肩膀轻轻发抖。
“我走了。”
她哑声说。
“你好好休息。”
她没有等郑仪回答,快步走出病房,几乎是落荒而逃。
房门关上后,郑仪依然望着那个方向。他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只是抬起手,轻轻碰了碰那束洋桔梗的花瓣。
柔软,脆弱,一碰就会凋零。
他收回手,重新拿起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