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京城,寒意裹挟着银杏叶铺满宫道,每一片叶子都像被岁月染黄的信笺,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朝堂的隐秘往事。沈明玥立在宫墙阴影里,斑驳的墙砖映出她疲惫的身影,腕间圣族印记随着心跳微微发烫,似在无声地提醒她使命未竟。这已是她第三次求见新帝,却次次被拦在宫门外。昨夜,徐老冒雨送来密信,油纸包裹的边缘还带着水渍,字迹因雨水晕染却依旧清晰有力,说镇远大将军已将证据整理完毕,只等合适时机呈上。她望着御书房方向,屋檐下的铜铃在风中摇晃,发出空灵的声响,却无法驱散她心中的阴霾。远处钟鼓楼传来沉闷的更鼓声,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惊起宫墙角落的寒鸦,扑棱棱地飞向灰蒙蒙的天际。
“沈姑娘,陛下召见。” 当尖细的太监嗓音响起时,沈明玥浑身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深吸一口气,提了提裙摆,跟着太监穿过熟悉又陌生的长廊。廊下的宫灯不知何时换成了新制的,灯穗上的金线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宛如一条条冰冷的锁链,诉说着朝堂的变幻莫测。御书房的紫檀木门缓缓打开,一股浓烈的龙涎香扑面而来,混合着纸张的墨香和淡淡的血腥味,令人窒息。新帝倚在龙椅上,脸色阴沉得可怕,案头堆满奏折,最上方正是弹劾沈明玥的那叠,此刻却被朱砂笔狠狠划得面目全非,红色的墨迹如同一道道伤口,触目惊心。龙椅旁的炭盆里,未燃尽的奏折边角还在冒着青烟,飘起的灰烬落在新帝明黄色的龙袍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案头那封密信,指节捏得发白。
“沈卿家,看看这个。” 新帝将一卷羊皮纸甩在地上,纸张展开的瞬间,带起一阵微弱的风,卷起几片细小的尘埃。沈明玥拾起细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记录着王大人等人与北燕勾结的罪证,鲜红的手印仿佛还带着温度,每封信末尾都盖着礼部大印,清晰而刺眼。旁边的记录贿赂账册,详细到某月某日送了多少黄金、多少珠宝,甚至连行贿的地点、参与人员都一一注明。在纸张的边缘,还贴着几缕带血的布条,显然是从某些现场获取的物证,无声地控诉着奸臣的罪行。账册的某一页,还夹着半枚染血的玉佩,正是王大人平日里不离身的配饰,玉佩上雕刻的祥云纹此刻沾满暗红血渍,显得格外狰狞。
“三日前,镇远大将军带人抄了王侍郎的宅子。” 新帝握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青筋在皮肤下凸起,“在密室里搜出这些铁证时,那老匹夫还在嘴硬。” 他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眼中满是懊悔,想起自己之前对沈明玥的猜忌与打压,心中涌起一阵愧疚,仿佛有千万根针在刺痛着他的心。他猛地起身,龙袍扫过案几,将几支毛笔扫落在地,“朕真是糊涂!竟然听信谗言,差点铸成大错!” 说着,他一脚踢翻了脚边的炭盆,火星四溅,烫得地上的奏折 “滋啦” 作响。
沈明玥跪在冰凉的地砖上,额头触地,寒意从膝盖蔓延至全身:“陛下圣明。只要能还朝廷一个清明,臣女受些委屈又何妨?” 她想起这些日子遭受的污蔑,百姓的谩骂如利箭般射向她,江湖的围剿让她四处躲藏,还有顾惊鸿为保护她而旧伤复发,躺在病榻上咳血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但此刻,看到新帝眼中的怒火与懊悔,她知道,一切的坚持都值得。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来克制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悄然滴落在地砖缝隙中。
三日后,午门外人头攒动,百姓们从京城的各个角落赶来,将刑场围得水泄不通。街边的小贩趁机叫卖,糖葫芦的甜香、烤红薯的焦香与人群的汗味混杂在一起。刑场四周临时搭建的看台上挤满了人,甚至有人爬到树上、屋顶,只为一睹奸臣伏法的模样。王大人等一众奸臣被押上刑场时,往日的嚣张跋扈早已消失不见。王大人的官服皱巴巴的,沾满了泥土和污渍,头发凌乱地散落在脸上,脸上还带着被狱卒打的伤痕,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户部尚书则瘫软在地,被衙役拖着前行,嘴角还挂着涎水,早已没了往日的威风。他们脚上的镣铐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在为自己的罪行赎罪,镣铐与石板碰撞出的火星,在人群的叫骂声中格外显眼。
监斩官宣读罪状的声音响彻云霄,当念到 “通敌叛国” 时,百姓们群情激奋,纷纷将手中的烂菜叶、臭鸡蛋砸向刑台,叫骂声此起彼伏。“狗官!不得好死!”“还我血汗钱!” 各种愤怒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汹涌的声浪。有位白发老妪挤到前排,颤抖着举起手中的窝头:“这是我孙儿饿死前最后一口吃食!你们这些畜生!” 说罢,将窝头狠狠砸向王大人,正中他的面门。
“沈明玥!你不得好死!” 王大人突然挣脱枷锁,目眦欲裂地大喊,脸上的肌肉因愤怒而扭曲,“就算我死了,北燕的铁骑也会踏平京城!” 他的话音未落,刽子手的大刀已然落下,寒光一闪,鲜血溅在青砖上,瞬间被秋阳晒干,只留下一道暗红的痕迹。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而沈明玥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心中却没有想象中的快意。这场斗争,无数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那些为了收集证据而牺牲的正义之士,那些因战乱和贪污而受苦的百姓,都如沉重的石块压在她的心头。她想起了那个为了保护证据而惨死的不知名官员,想起了徐老在收集证据时受伤的模样,眼眶再次湿润,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行刑结束后,新帝在金銮殿举行了盛大的昭雪仪式。殿内,龙凤呈祥的壁画在烛光下熠熠生辉,汉白玉的台阶光洁如镜。三十六名宫女手持宫灯,整齐排列在两侧,灯光将整个大殿照得如同白昼。沈明玥身着崭新的官服,衣料上的金线绣着精致的云纹,在灯光下闪烁,她跪在丹墀之下,听着新帝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沈卿家,朕轻信谗言,致使你蒙冤受屈,实乃大错。” 新帝走下龙椅,亲自扶起沈明玥,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眼中满是诚恳,“现恢复你一切职务与名誉,望你继续辅佐朕,保我山河无恙。” 他转身对群臣,大声宣布:“再有敢诋毁沈卿家者,严惩不贷!”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道圣旨,展开宣读,声音铿锵有力,在大殿中久久回荡,余音绕梁,震得殿内的铜钟嗡嗡作响。
沈明玥谢恩起身,目光扫过台下群臣。那些曾经对她避之不及的官员,此刻纷纷上前祝贺,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话语中尽是阿谀奉承之词。“沈大人真是英明神武,早该如此!”“之前都是误会,沈大人海量,千万别放在心上!” 各种虚伪的话语让她心中冷笑,朝堂就是如此现实,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镇远大将军走上前来,抱拳行礼,盔甲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沈姑娘,此次能扳倒奸臣,你功不可没。” 沈明玥还礼,声音平静:“将军过誉,这是大家共同的功劳。” 但她知道,这荣耀背后,是无数的艰辛与牺牲。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人群中的几个官员,发现他们虽然面带笑容,但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甘和警惕,她暗暗记下,知道这场斗争或许并未真正结束。余光瞥见角落里的几位大臣交头接耳,神色慌张,似在谋划着什么。
然而,表面的风光难掩内心的疲惫。回到客栈,暮色已浓,灯笼的光晕透过窗户洒在屋内。顾惊鸿正在窗边煮茶,铜炉中炭火噼啪作响,茶香四溢。他的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但咳嗽还是没断,每一次咳嗽都像是一把刀,割着沈明玥的心。“玥儿,我听说新帝恢复了你的官职?” 他放下茶盏,目光中带着关切与忧虑,伸手轻轻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他的手指有些粗糙,却充满了温柔,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指尖还残留着淡淡的药味,是每日煎药时染上的。
沈明玥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望着茶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思绪万千:“惊鸿,你说,我们真的要继续留在这是非之地吗?” 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的温度却无法温暖她冰冷的心,茶梗在杯中沉沉浮浮,恰似她飘摇不定的命运。
顾惊鸿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传递着无声的安慰:“这些日子,看着你为了证明清白四处奔波,我心疼不已。若你想走,无论天涯海角,我都陪你。” 他想起那些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日子,沈明玥在敌人的包围中奋力厮杀,为了保护他而身陷险境,心中便一阵后怕。他多么希望能和她远离这纷争,寻一处宁静的地方,共度余生。他轻轻抚摸着她手上的剑茧,眼中满是心疼,顺着剑茧的纹路,仿佛能触摸到她一路走来的艰辛。
次日,沈明玥再次踏入皇宫。这一次,她不是为了邀功请赏,而是为了请辞。御书房内,新帝听后,脸色骤变,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案几上,茶水溅出,在奏折上留下深色的痕迹:“沈卿家,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你怎能在此时归隐?” 他想起沈明玥剿灭幽冥殿、揭露奸臣阴谋的功绩,心中满是不舍,这样的人才,是朝廷的栋梁,怎能轻易放走?他起身走到沈明玥面前,眼神中充满了恳切,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不知是焦急还是燥热。
沈明玥叩首,声音坚定而诚恳:“陛下,臣女历经此番风波,深感朝堂争斗太过凶险。臣女只想与顾公子寻一处世外桃源,过平淡日子。还望陛下成全。” 她的眼中满是对自由的向往,想起与顾惊鸿在山间漫步、在溪边饮茶的美好憧憬,那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想起了小时候在圣族的日子,无忧无虑,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光是那么美好,而现在,她只渴望能找回那份宁静。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圣族的青山绿水、父母的音容笑貌,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新帝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也罢,朕也不愿强人所难。只是,若有朝一日朝廷需要你,还望你能出山相助。” 他转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皇宫庭院,眼神中充满了失落。庭院中的石榴树果实已经熟透,却无人采摘,掉落在地,被蚂蚁啃食,如同这摇摇欲坠的朝堂,看似繁华,实则内里早已千疮百孔。
就在沈明玥和顾惊鸿收拾行囊准备离开京城时,一封加急军报打破了平静。八百里加急的快马,马蹄声如雷,一路扬起尘土。皇宫内,太监们慌张地奔跑着传递消息,整个皇宫陷入了一片混乱。有的太监打翻了茶盏,有的撞翻了宫灯,宫女们的惊呼声此起彼伏。新帝紧急召见沈明玥,御书房内,他来回踱步,龙袍的下摆扫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眼神中满是焦虑:“沈卿家,镇远大将军虽勇,但北燕此次来势汹汹,唯有你能与之一战。” 他将兵符递到沈明玥面前,那兵符冰冷而沉重,象征着责任与使命。兵符上的纹路刻得很深,仿佛也刻进了沈明玥的心里,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至全身。
沈明玥望着手中的兵符,又看了看站在殿外等候的顾惊鸿,他的眼神中满是担忧与不舍。她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放不下天下苍生。那些在边关受苦的百姓,那些为了保卫国家而浴血奋战的将士,都在等待着她。“臣女愿领命出征,但此战结束后,还望陛下准许臣女归隐。” 新帝大喜,连忙点头:“只要能退敌,朕定当兑现承诺!”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激动和期待,双手紧紧握住沈明玥的手,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就这样,沈明玥和顾惊鸿再次踏上征程。马车缓缓驶出京城,身后是巍峨的城墙,上面的箭楼仿佛在诉说着历史的沧桑;前方是未知的战场,硝烟似乎已经在远方弥漫。沈明玥握紧顾惊鸿的手,心中暗暗发誓:这将是最后一战,等天下太平,她一定要和他过上平静的日子。而此时的边关,战火已经燃起,寒风中传来阵阵战鼓,一场恶战即将拉开帷幕。路边的百姓们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有的露出担忧的神色,有的则默默祈祷,希望他们能凯旋归来。一位老妇人颤颤巍巍地从人群中走出,将一袋干粮塞进马车:“姑娘,路上吃,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沈明玥眼眶湿润,点头致谢,马车扬起的尘土中,承载着无数人的期望与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