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如同稀释的金液,艰难地渗透着万碑林上空尚未散尽的薄雾。祭坛之上,那块无字的月白玉碑流淌着温润内敛的光华,与初生的阳光交融,散发出一种神圣而平和的永恒气息。祭坛下方,经历了茫然与恐慌的数万生灵,在那安魂的万碑嗡鸣与轮回碑散发的宁静力量抚慰下,心头的躁动渐渐平息。他们依旧跪伏着,脸上残留着困惑,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被那无瑕玉碑吸引,一种莫名的敬畏和归宿感取代了之前的无措。人群开始有秩序地、沉默地起身,如同退潮的黑色海水,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恍惚,沿着来时的山路,缓缓散去。万碑林,在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轮回开启之后,正缓慢地、不可逆转地回归它亘古的寂静。
齐不语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片嶙峋的乱石阴影。他没有靠近祭坛,没有去看那碑下已然“无名”的身影。他的目标清晰而冰冷——确认轮回碑的稳定,然后离开。他沿着一条早已勘探好的、人迹罕至的险峻山脊,向着万碑林外围疾行。身形在晨光与山岚的交错中时隐时现,速度快得只在陡峭的岩石和虬结的古木间留下几不可察的微风扰动。
他的目的地,是距离万碑林千里之外,一座名为“云断”的孤峰。峰顶终年罡风凛冽,灵气稀薄,凡人绝迹,连修士也罕至。那里,有他多年前悄然布下的一处简陋洞府,是作为“守碑人”漫长蛰伏期中,为数不多的几个临时据点之一。此地距离万碑林足够远,能避开轮回碑初成时可能引发的后续法则涟漪,又足够荒僻,符合他一贯的行事准则。
十数个日夜的疾行,对于齐不语而言,不过是消耗些许体力。当他终于踏上云断峰顶那被罡风磨砺得光滑如镜的黑色岩台时,正是子夜时分。深紫色的天穹之上,星河浩瀚,冰冷璀璨。峰顶的罡风如同无形的巨手,撕扯着他的衣袍,发出凄厉的呼啸。空气稀薄而寒冷,带着一种刺骨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凛冽。
他径直走向岩壁上一处毫不起眼的缝隙,指尖掐动几个法诀,一道微弱的灵力波动闪过,缝隙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洞口。洞内干燥、冰冷,四壁是天然的黑色岩石,没有任何装饰,只在最深处有一个简陋的石台。
齐不语走入洞中,身后的石壁无声合拢,将凛冽的罡风和凄厉的风声隔绝在外。洞内瞬间陷入一片绝对的死寂,只有他自己缓慢而悠长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清晰可闻。
他走到石台前,盘膝坐下。没有调息,没有打坐,只是静静地坐着,如同沉入深潭的石块。他在等待。等待轮回碑彻底锚定此界法则后可能产生的、更深远的影响。也在等待……那必然到来的、由新天道排斥旧法则所引发的剧变。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也是他“守碑人”宿命中必须面对的节点。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中流淌,如同冻结的冰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数天。洞中无日月,唯有绝对的黑暗和寂静。
突然!
一种极其细微的、却足以让齐不语这种存在瞬间警醒的“异样感”,毫无征兆地降临!
并非来自外界的声音或震动,而是源自……他自身!
他体内那沉寂运转、如同江河奔流般磅礴而稳定的灵力,在某个极其微小的节点上,极其突兀地、毫无征兆地……卡顿了一下!
就像一台精密的仪器,某个齿轮瞬间错位了一格!
又像一首流畅的乐章,某个音符被强行拉长了半拍!
极其短暂,不足万分之一息!若非齐不语对自身掌控已臻化境,灵识敏锐到能洞察秋毫,几乎无法察觉!
但这微不可查的卡顿,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第一颗石子,瞬间在他古井无波的心湖中激起滔天巨浪!
来了!
齐不语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在黑暗中猛地睁开!瞳孔深处,幽光一闪而逝,如同寒夜中乍现的刀锋!
几乎就在他睁眼的同一刹那——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世界本源法则层面的恐怖排斥之力,如同积蓄了亿万年的灭世海啸,毫无征兆地、狂暴至极地轰然爆发!
这力量无形无质,却瞬间席卷了整个天地!
云断峰顶,那终年呼啸的凛冽罡风,骤然变得混乱、狂暴!不再是单一方向的撕扯,而是如同无数无形的巨兽在疯狂地互相撕咬、冲撞!空气被搅动成肉眼可见的、狂暴的乱流旋涡,发出刺耳的、如同亿万玻璃同时碎裂般的尖啸!坚逾精钢的黑色岩台表面,瞬间被刮擦出无数道深达数寸的恐怖沟壑,碎石如同粉尘般被卷入高空!
但这仅仅是微不足道的表象!
真正毁灭性的变化,发生在所有修士体内!
齐不语首当其冲!
在那股排斥之力爆发的瞬间,他体内那原本如臂使指、温顺磅礴的灵力长河,瞬间变成了脱缰的、燃烧着毁灭之火的亿万头疯兽!
“噗——!”
齐不语身体剧震!一口滚烫的、带着浓郁金铁气息的鲜血,毫无征兆地狂喷而出!鲜血如同炽热的岩浆,喷溅在身前的黑色石台上,发出“嗤嗤”的灼烧声,瞬间凝结成一片暗红色的、冒着丝丝热气的结晶!
痛!
无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剧痛!
仿佛他身体内每一根经络,每一个窍穴,每一缕灵力,都被强行塞入了无数烧红的钢针!被无数无形的巨手疯狂地撕扯、扭曲、揉搓!原本温顺流淌的灵力,此刻变成了沸腾的岩浆,变成了暴戾的雷霆,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疯狂地破坏着一切!经脉如同被烧熔的琉璃管道,寸寸欲裂!丹田气海,那储存着浩瀚灵力的本源之湖,此刻掀起了万丈狂澜,狂暴的灵力如同失控的核爆,疯狂冲击着脆弱的壁垒!
“呃啊啊——!”
饶是以齐不语那非人的意志力,此刻也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他佝偻着身体,双手死死地抠住身下的石台,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深深陷入坚硬的岩石之中!额头上、脖颈上,青筋如同扭曲的虬龙般根根暴起,仿佛下一刻就要炸裂开来!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又在狂暴的灵力蒸腾下化作滚烫的白气!
他的身体内部,正在经历一场彻底的、毁灭性的崩溃!旧有的、依托于此界法则建立起来的修炼体系,正在被新生的、排斥一切的轮回天道,粗暴地、毫不留情地瓦解、摧毁!
这不仅仅是他的灾难!
就在同一时间,整个世界的修士,无论身处何地,无论修为高低,无论正在做什么——
在某个灵气氤氲的洞天福地深处,一位闭关百年的元婴老祖,正到了冲击化神的关键时刻。他心神沉入紫府,引导着浩瀚的天地灵气与自身元婴交融。就在元婴即将蜕变升华的刹那,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法则层面的恐怖排斥力骤然降临!他体内温养了数百年的精纯灵力瞬间暴走、逆冲!如同亿万柄烧红的利刃从内向外穿刺!“噗!”元婴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在紫府中寸寸碎裂,化作狂暴的能量乱流!老祖七窍喷血,周身窍穴炸开无数血洞,整个人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瞬间干瘪下去,精纯的灵力混合着生命本源疯狂外泄,将整个洞府染成一片猩红!他圆睁的双眼中,只留下无尽的惊恐与茫然,气息瞬间断绝!
在某个繁华修真大城的拍卖行内,一位金丹期的修士正志得意满地拍下了一枚能助他稳固境界的“凝元丹”。他刚将丹药送入口中,还未来得及咽下,体内的灵力毫无征兆地彻底失控!狂暴的灵力如同失控的洪流,瞬间将脆弱的金丹冲击得布满裂纹!“轰!”一声闷响,金丹直接在丹田内爆开!狂暴的能量冲击波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拍卖行内精美的屏风、桌椅瞬间被撕裂成漫天木屑!周围十几个来不及反应的修士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波及,修为稍低的直接被震得筋断骨折,口喷鲜血!整个拍卖场瞬间乱作一团,惊叫、怒骂、灵力失控的爆鸣声交织在一起!
在一个偏僻的山村私塾,一位厌倦了修真界争斗、隐居在此教授蒙童识字的筑基修士,正温和地握着一个小童的手,教他描红。笔尖刚刚触碰到粗糙的纸张,他体内那沉寂了数十年的、微弱如溪流的灵力,毫无征兆地沸腾、倒灌!如同沉寂的死火山骤然喷发!“啊!”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握着毛笔的手猛地痉挛!狂暴的灵力顺着手臂不受控制地涌入笔杆!那支普通的竹制毛笔瞬间被撑得爆裂开来!蕴含灵力的碎屑如同锋利的弹片,向四周激射!离他最近的小童首当其冲,稚嫩的脸上瞬间被划开数道深可见骨的血口,惨叫着倒地!整个私塾内,鲜血飞溅,孩童惊恐的哭喊声撕心裂肺!
灾难!灭顶之灾!
狂暴的灵力在修士体内暴走、逆冲、爆炸!修为越高,灵力越精纯磅礴者,受到的冲击和反噬就越恐怖!金丹碎裂,元婴崩灭,紫府坍塌……无数苦修数百上千载的修士,在短短数息之间,毫无反抗之力地化为血雾,或修为尽废,经脉寸断,沦为比凡人更凄惨的废人!整个世界的修真力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抹去了大半!哀嚎遍野,灵气失控引发的爆炸和混乱如同瘟疫般在每一个有修士聚集的地方蔓延!
而这仅仅是开始!
当亿万修士体内的灵力失控暴走,如同亿万颗不稳定的炸弹同时引爆,其产生的连锁反应,终于撼动了天地间那无形的灵气脉络!
“嗡——!!!”
一声低沉到极致、却宏大无边、仿佛整个天地都在痛苦呻吟的共鸣声,自苍穹深处、自九幽之下、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同时响起!
天空,变了颜色。
不再是深邃的蓝或静谧的夜。原本澄澈的天幕,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无数混乱、扭曲、相互排斥的灵气流凭空涌现!赤红的火行灵气如同燃烧的血云,狂暴地翻滚;靛青的水行灵气凝成巨大的、不规则的漩涡,发出沉闷的咆哮;惨白的金行灵气化作亿万道细密的、切割虚空的利刃;昏黄的土行灵气卷起遮天蔽日的沙尘风暴;翠绿的木行灵气则疯狂滋长,化作无数巨大狰狞的荆棘藤蔓,在虚空中狂舞!
整个天空,变成了一片光怪陆离、混乱狂暴的灵气地狱!不同属性的灵气不再是和谐共存,而是如同拥有意识的仇敌,疯狂地互相撕扯、碰撞、湮灭!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刺目的能量闪光和震耳欲聋的轰鸣!空间被这些狂暴的能量撕扯,拉出一道道漆黑的、如同伤疤般的空间裂缝!裂缝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的电光,散发出毁灭性的气息,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物质和混乱的灵气流!
大地在呻吟颤抖。山峦崩塌,河流改道,森林在狂暴的灵气风暴中被连根拔起、撕成碎片!灵气浓郁之地,更是成了毁灭的中心,巨大的灵气漩涡如同漏斗,将周围的一切疯狂地吸入、绞碎!曾经钟灵毓秀的灵脉节点,此刻变成了吞噬生命的绝地!
天倾地覆,灵气暴乱!世界,正在经历一场由天道法则更迭引发的、毁灭性的排斥反应!旧的修炼体系正在被无情地碾碎,而新的规则尚未显化,这片天地,陷入了法则崩塌的末日景象!
云断峰顶的简陋石洞内。
“咔嚓!”
坚硬的黑色石台,在齐不语无意识爆发的狂暴灵力冲击下,终于不堪重负,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蛛网般的裂纹瞬间蔓延开来!他喷出的鲜血早已在石台上凝结成一片暗红色的冰晶,散发着诡异的寒气与灼热交织的气息。
齐不语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颤抖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和肌肉纤维撕裂的细微声响。他死死咬着牙,牙龈早已崩裂出血,混合着汗水滴落。深潭般的眼眸此刻布满了猩红的血丝,瞳孔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疯狂!
毁灭!
体内那依托旧法则构建的灵力体系,正在新天道的排斥下加速崩溃!经脉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寸寸崩断!丹田气海,那曾经浩瀚如海的灵力本源,此刻如同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狂暴的能量疯狂地沸腾、蒸发、湮灭!每一次灵力的湮灭,都带来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更可怕的是,构成他强大修为根基的五行灵根——那五道深植于他生命本源、与天地法则共鸣的玄奥脉络——此刻也在这恐怖的排斥之力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它们的光芒在急速黯淡,结构在扭曲、崩解!
照此速度,无需一炷香时间,他这具千锤百炼的躯体,连同他苦修而来的力量,都将被这新生的天道法则彻底碾碎、化为虚无!
坐以待毙?不!
齐不语眼中那疯狂的火焰骤然凝聚成一点!如同濒死的凶兽,亮出了最后的獠牙!
他猛地抬起一只颤抖的、却异常稳定的手!这只手,曾斩断过无数强敌的头颅,也曾刻下过最精密的阵纹!此刻,五指如钩,指尖缭绕着一种极其不稳定、仿佛随时会爆开的混乱灵力!没有丝毫犹豫,这只手,带着一种决绝到令人心悸的狠厉,狠狠地、反手插向自己的丹田气海!
“噗嗤——!”
血肉被撕裂的声音,在死寂的石洞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五指如同五把烧红的利刃,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坚韧的皮膜、肌肉,直接刺入了那正被狂暴灵力疯狂冲击、濒临崩溃的丹田气海深处!
剧痛!
超越了之前所有痛苦总和的剧痛!
仿佛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顺着那插入的五指,瞬间刺遍了他全身每一寸神经末梢!齐不语的身体如同被强弓射中的大虾,猛地向上弹起,又重重地砸在布满裂纹的石台上!大股大股的鲜血,混合着破碎的内脏碎片,从他口中、从丹田的伤口处狂涌而出!
但他那只插入丹田的手,却如同最精密的机械,在无边的剧痛中,稳定得可怕!
灵识如同最锋利的探针,在狂暴混乱的丹田气海中艰难地穿行、锁定!在那片即将彻底崩溃的灵力风暴核心,在那不断扭曲、黯淡、濒临断裂的灵根脉络上,他精准地捕捉到了……庚金灵根的所在!
那是一道散发着锐利无匹、坚不可摧气息的金色脉络!它代表着天地间至刚至锐的金行法则之力,是他力量中最锋利的矛,最坚固的盾!但此刻,这道金色的脉络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光芒黯淡,如同风中残烛!
就是它!
齐不语眼中疯狂的光芒暴涨!插入丹田的五指猛地张开,指尖那混乱的灵力瞬间凝聚成五道无形的、带着恐怖吸扯之力的法则之钩!狠狠地扣在了那道濒临崩溃的庚金灵根之上!
“给我……出来!!”
一声低沉的、如同从九幽地狱挤出来的嘶吼,在石洞中炸响!
“嗤啦——!!!”
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灵魂被活生生撕裂的恐怖声音响起!
那道代表着金行法则、深植于他生命本源的庚金灵根,被他用最粗暴、最痛苦的方式,硬生生地从丹田深处、从与天地法则的深层连接中,连根拔起!
“呃啊啊啊啊——!!!”
齐不语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猛地瘫软下去,蜷缩在血泊之中,剧烈地抽搐着!口中发出不成调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丹田处的伤口瞬间扩大,金色的、如同液态金属般的本源精血混合着破碎的灵根碎片,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他周身的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疯狂跌落!
痛!无法想象的痛!不仅仅是肉体被撕裂,更是生命本源被强行剥夺、法则联系被暴力斩断的终极痛苦!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被撕裂的伤口上!
然而,就在这撕心裂肺的痛苦达到顶点的刹那!
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悸动感,如同寒夜中乍现的星火,瞬间穿透了无尽的痛苦迷雾,传递到齐不语的灵魂深处!
这悸动感并非来自他自身,而是来自那遥远得仿佛隔了无数个世界的、极寒冰域深处!来自那个被封印在星云晶体之中、处于绝对沉眠状态的……冷月!
当齐不语强行撕裂、抽取出自身庚金灵根的瞬间,一种源自“剑心映魂”最深层的羁绊法则,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冰域深处,那深蓝色的星云晶体猛地一震!晶体内部缓缓旋转的星云骤然加速,核心处那蜷缩的冰甲人形轮廓,覆盖在眼睑上的长长冰晶睫毛,极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一道极其细微、却清晰可见的裂痕,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包裹着她躯体的、那层最晶莹剔透的冰甲之上!同时,她那原本凝实如万年玄冰的、近乎完美的灵魂投影,在齐不语的灵魂感知中,极其突兀地、极其轻微地……淡化了一丝!
如同最纯净的水晶,被蒙上了一层薄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雾气!
这变化极其细微,若非齐不语此刻灵魂正处于极致的痛苦与高度凝聚状态,若非那份“剑心映魂”的羁绊早已超越常理,他根本无法察觉!
齐不语蜷缩在血泊中抽搐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双因为剧痛而布满血丝、几乎失去焦距的眼睛,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冷月……她的存在……在淡化?!
是因为……他强行抽取灵根,斩断与旧法则的联系,触动了维系着两人羁绊的、某种更深层次的……道基?!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灵魂的痛苦迷雾:他的灵根,不仅仅是他力量的源泉,更是他“存在”于此世法则体系中的锚点!而他与冷月那份超越时空的“剑心映魂”羁绊,其根基,或许正是建立在这共同的、被旧世界法则所定义的“道”之上!
如今,他强行撕裂自己的“道基”(灵根),无异于在撼动两人羁绊所扎根的基石!冷月的存在因此而淡化、不稳!
这念头带来的冰冷,甚至短暂地压过了肉体的剧痛。
但齐不语的眼神,却在短暂的僵滞之后,爆发出更加决绝、更加疯狂的火焰!
没有退路了!
旧道已崩,新道未生!若不自毁根基,重塑体系,唯有死路一条!而冷月……她的沉眠,她的存在,同样需要一个新的“道”来维系!
抽!必须继续抽下去!
用我这具残躯,用我这条旧道,为新的修炼体系,也为她……铺路!
“嗬……嗬……” 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挣扎着,用那只沾满自己鲜血和内脏碎片的手,再次狠狠地插入了丹田那恐怖的伤口之中!
这一次的目标,是那道代表着生机造化、柔韧绵长的乙木灵根!
五指如钩,法则之链再次凝聚!无视那足以让真仙崩溃的剧痛,无视那疯狂流逝的生命本源,狠狠地扣住那根碧绿色的、布满裂痕的灵根脉络!
“出来——!!”
“嗤啦——!!!”
又一道灵魂被撕裂的声音!
乙木灵根被强行拔出!代表着生机的碧绿色本源精血狂涌!齐不语的身体再次剧烈抽搐,如同离水的鱼,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丹田处的伤口已经变成一个血肉模糊、能看到森白脊柱和蠕动内脏的恐怖窟窿!
而遥远冰域,那深蓝色的星云晶体内部,核心处的冰甲人形轮廓,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真实地颤抖了一下!覆盖在她躯体上的晶莹冰甲,那道细微的裂痕如同活物般,无声地蔓延开去,分叉出更多细密的纹路!而她灵魂投影的淡化程度,陡然加剧!如果说之前只是蒙上一层薄雾,此刻则像是被水浸过的墨迹,边缘开始变得模糊、稀薄!
齐不语在灵魂撕裂的痛苦中,清晰地“看”到了这变化!那模糊与稀薄,如同一把冰冷的锉刀,狠狠地锉在他的灵魂深处!比肉体的痛苦更甚万倍!
不能停!停下就是前功尽弃!停下就是彻底的毁灭!
“呃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那只血手带着最后的疯狂,第三次狠狠插入丹田!
目标:深邃浩瀚、至柔至寒的癸水灵根!
“嗤啦——!!!”
癸水灵根离体!幽蓝色的本源精血如同冰泉喷涌!齐不语的身体猛地一挺,随即如同断线的木偶般彻底瘫软,瞳孔开始涣散,生命的气息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微弱到了极点。
冰域深处,星云晶体光芒剧烈闪烁,内部星云旋转的速度变得混乱!核心处那冰甲人形,覆盖在脸颊一侧的冰甲,无声地崩裂开一小块,化作最细微的冰晶尘埃,融入旋转的星云之中!她的灵魂投影,此刻已淡化得如同一个半透明的影子,轮廓模糊不清,仿佛随时会消散在星云的背景里!
齐不语的意识,在无边的痛苦和生命力急速流逝的冰冷中,开始沉沦。他“看”着冷月那几乎要消散的灵魂投影,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恐慌,如同深渊的巨口,瞬间吞噬了他残存的意志。
不……不能这样……
她的存在……不能消散……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深渊,就在冷月的灵魂投影淡薄到近乎虚无的刹那——
齐不语那涣散的瞳孔深处,一点纯粹到极致、却又微弱到极致的金色光芒,如同在无尽黑夜中挣扎着亮起的最后一颗星辰,骤然亮起!
那不是旧有的庚金之力,而是一种全新的、带着不屈意志的、源自他生命最本源的……求生之火!也是……引路之灯!
这光芒亮起的瞬间,他那只插在丹田血窟窿中的手,仿佛被注入了最后的力量,猛地握紧!并非再去抽取,而是……引导!引导着那三道被强行撕裂、抽取出来,却尚未彻底湮灭、依旧带着部分原始法则碎片和磅礴能量的灵根碎片——庚金的锐利碎片,乙木的生机残骸,癸水的寒流余韵!
“融……合……!”
一个破碎的意念,在他即将熄灭的灵魂之火中艰难地迸发!
那三道狂暴的、互相排斥的灵根碎片,在这股微弱却无比坚定的意念引导下,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强行捏合在一起!强行塞入他那早已千疮百孔、濒临崩溃的丹田气海之中!
“轰——!!!”
无法形容的、如同宇宙初开般的能量风暴,在他残破的丹田内瞬间炸开!
毁灭与新生!排斥与融合!旧法则的碎片与新天道的微光!一切都在疯狂地碰撞、湮灭、又奇异地……重构!
剧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齐不语的身体如同被投入了炼狱熔炉的残渣,每一寸血肉、每一缕魂灵都在承受着终极的煅烧与锤打!
就在这毁灭性的能量风暴核心,在那旧灵根碎片被强行捏合、新天道排斥之力被强行纳入的混沌原点——
一点微弱的、却无比纯粹、无比坚韧的……金色脉络,如同在无尽混沌中诞生的第一缕秩序之光,极其艰难地、却又无比顽强地……诞生了!
这脉络并非实体,而是一种由纯粹意志、破碎法则与新天道微光强行糅合而成的、介于虚实之间的奇异存在!它极其纤细,如同初生的蛛丝,闪烁着微弱却恒定的金色光芒,艰难地、缓慢地在他那破碎的丹田壁垒上蔓延、扎根!
它没有五行属性,却似乎能包容、引导一切!它微弱不堪,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能适应这片新生天地的……韧性!
新道之基!
以他残躯为炉,以旧灵根为薪,以无边痛苦为锤,以冷月存在的危机为引……强行锻造出的、属于新天道的修炼体系雏形!
就在这点微弱的金色脉络诞生的同一瞬间!
遥远冰域深处,那深蓝色的星云晶体内部,核心处那几乎淡薄到完全透明的冷月灵魂投影,骤然停止了消散的趋势!那模糊的轮廓边缘,如同被无形的画笔重新勾勒,极其微弱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凝实了一线!
虽然依旧淡薄,虽然冰甲上的裂痕依旧存在,但那股即将彻底消散的危机感,被这新生的、微弱却真实存在的“道基”之力,硬生生地……锚定了!
齐不语那即将彻底熄灭的灵魂之火,清晰地感应到了冷月灵魂投影那瞬间的凝实!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微弱欣慰的复杂情绪,如同冰火交织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残存的意识堤坝。
他瘫在冰冷的血泊与内脏碎片之中,残破的身体如同被彻底碾碎的玩偶,仅靠着那丹田深处艰难诞生、微弱闪烁的一点金色脉络维系着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全身恐怖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视野被血污和汗水模糊,只剩下无尽的黑暗与冰冷。
然而,在这绝对的黑暗与濒死的冰冷中,他的灵魂深处,却清晰地映照出另一幅景象:遥远得跨越了无尽时空的冰域核心,那个被星云包裹的冰甲身影,她那几乎要消散在星辉中的灵魂投影,因为那点微弱的金色脉络的诞生,而停止了溃散,边缘重新凝聚起一线微不可查、却真实存在的轮廓。
这景象,如同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穿透了死亡的冰冷帷幕,照亮了他意识沉沦前最后的黑暗。
用我的道基崩毁……
换你的存在延续……
用我的血肉灵魂为引……
点燃这新道的星火……
一个破碎的、却带着极致执念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摇曳,在他彻底陷入无边黑暗的意识深渊前,艰难地凝聚成型:
“用我的道……”
他残躯浸透血泊,丹田深处一点微弱的金芒艰难跳动,如风中残烛。
“续你的路。”
话音未落,意识彻底沉入无边的死寂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