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暮色漫过临南省公安厅大楼时,57岁的顾有为立在数字智慧作战中心的指战台上。藏蓝警服裹着他依旧挺拔的军人身形,肩章上的半包国徽在冷光下泛着金属光泽,胸前000001号警牌却与他腕间那枚褪色的军功章形成微妙反差——这位曾在某王牌部队摸爬滚打的侦察兵,脱下军装后转战党政口二十余年,如今正以省发改委主任临危受命的雷霆之势,向盘踞临南多年的犯罪集团挥出重拳。
作战大厅的全息投影将湛山、萝城、惠头三地的热力图投射在他眼底,顾有为下意识摩挲着战术沙盘边缘——这个动作源自当年在部队绘制作战地图的习惯。当常务副厅长何柏涛通过红色专线宣布二级响应时,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省委常委会上,自己从堆积如山的经济报告中抬起头,接过公安厅长印信的那个暴雨夜。
\"报告顾省长!犯罪集团持有国外走私制式步枪!\"张萱的汇报声打断思绪。顾有为盯着屏幕上伪装成渔排的海上实验室,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伸手按住沙盘上惠头市的标记,指尖压过那些代表贩毒窝点的猩红图标:\"把包围圈收缩成漏斗状,将敌人往惠头海域赶!\"他的声音带着当年指挥装甲突击时的果决,\"海警部队即刻启动电磁干扰,封锁所有海上通道。\"
作战地图上,蓝色箭头开始以楔形阵型推进。顾有为扯开警服第一颗纽扣,露出脖颈处因长期佩戴军牌留下的浅痕:\"武警装甲车组成移动防线,所有突击队员配备红外热成像仪。\"他抓起战术平板重重拍在桌面,\"告诉海警,发现可疑船只先鸣枪示警,敢冲卡就直接击沉!出了任何问题,我顾有为担着!\"
张萱看着老领导转身时警服下摆扬起的弧度,恍惚间仿佛看见那个在军区大比武中持枪跃进的年轻军人。此刻作战大厅里此起彼伏的指令声中,这个半路出家的公安厅长,正用军人的钢铁意志与党政干部的全局思维,编织着收网罪犯的天罗地网。
全息沙盘上的红蓝光点突然炸开刺目的血红色警报,整个作战大厅瞬间凝固成死寂的真空。负责惠头调度的警员颤抖着摘下耳机,喉结在惨白的脸上剧烈滚动:\"报告厅长!毒贩动用RpG-7火箭筒反击,特警罗汉侠...在发射瞬间...\"他的声音被突然涌来的电流杂音吞噬,监控画面里最后一帧,是道铁灰色身影如磐石般撞向喷吐火舌的炮口。
顾有为的手指深深掐进战术沙盘边缘,迷彩记忆突然撕裂时空——二十年前演习时,他也曾亲眼见过新兵用血肉之躯扑倒失控的弹药车。此刻屏幕上,惠头老街的实时画面只剩漫天硝烟,搜救队员的探照灯扫过满地焦黑残片,没有完整的肢体,只有半截染血的编号臂章在瓦砾中微微颤动。
\"调档案!\"何柏涛的吼声震得通讯设备嗡嗡作响。作战大屏瞬间切换成罗汉侠的个人资料:边疆某部退伍军人,服役期间三次荣立三等功,入警后连续五年获评\"缉毒尖兵\"。顾有为盯着照片上那个总爱眯眼笑的年轻面庞,视线突然模糊——那枚褪色的军功章在警服内袋发烫,像块烧红的烙铁。
\"立即启动英烈褒扬程序。\"顾有为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擂鼓,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作战地图上逐渐熄灭的红点,\"我要亲自去省委汇报,这个名字必须刻进共和国的英雄纪念碑!\"他转身时警服带起一阵罡风,扫落指挥台上的作战计划,\"汉是华夏血脉,侠为万民请命!\"沙哑的嗓音在大厅回荡,\"他用命守住了警察的勋章,用行动践行了军人的誓言,我们要用雷霆万钧之势,告慰每一个倒下的兄弟!\"
张萱注意到,老厅长握紧的拳头里渗出细细血痕,那是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的印记。作战大屏上,湛山、萝城的收网行动仍在继续,但整个指挥中心的空气都凝结成肃穆的冰,每道指令的下达都带着为烈士复仇的滚烫杀意。
惠头海域的硝烟尚未散尽,临南省公安厅作战中心的空气仍弥漫着凝重。顾有为盯着战报末尾那串数字——牺牲2人,负伤17人,这场持续47小时的收网行动,用滚烫的鲜血在刑侦史上烙下了印记。大屏幕上,被捕的许东江、洛庆炼等21名核心成员被押解上岸的画面正在循环播放,而海警战士王道涵倒下前奋力扑向枪火的定格影像,像一根钢针扎在他眼底。
省委常委会议室内,椭圆形会议桌前的台灯在深夜里投下冷光。省委书记丁阙志将案件卷宗重重合上,镜片后的目光扫过顾有为泛青的黑眼圈:\"公安部刚发来通报,6·22大案被列为年度典型扫黑案例。\"他顿了顿,从抽屉取出加密电报,\"中枢点名,要你和我进京当面汇报。\"
顾有为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警服第二颗纽扣——那里曾别着罗汉侠牺牲时扯落的半截臂章。丁阙志的钢笔尖在会议记录上划出刺耳声响:\"这次进京,不仅是汇报战果,更是要为牺牲的同志争荣誉。王道涵用生命铐住罪犯,罗汉侠肉身挡下火箭弹,这些细节必须原原本本说清楚。\"
晨光穿透省委大楼的玻璃幕墙时,顾有为正在整理汇报材料。作战地图上的红蓝标记已被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年轻战士的照片——罗汉侠训练时的迷彩英姿,王道涵海警制服下的灿烂笑容。手机震动,张萱发来最新消息:烈士家属已妥善安置,公安部追授的一级英模奖章正在加急制作。
登机前,顾有为望着停机坪上往来穿梭的警务车辆,想起昨夜海警支队发来的最后通联。王道涵牺牲前攥在手里的,是拷住洛庆炼的半截手铐。他将军功章与警号并排别在胸前,金属碰撞声清脆而沉重,仿佛两位烈士的魂魄正在为这场进京之行壮行。舷梯尽头,丁阙志回头招手,身后的朝阳正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会堂东大厅的水晶吊灯泛着温润光晕,顾有为立在招待室暗红的羊毛地毯上,喉结如困兽般反复滚动。藏蓝警服下的衬衫早被冷汗浸透,他机械地扯着下摆,指腹在挺括的布料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褶皱。落地镜里,警帽阴影遮住他紧绷的眉骨,唯有胸前000001号警牌在冷光中微微震颤,映出他瞳孔里不断游走的焦虑。
腕表指针无情碾过三十分钟刻度,隔壁会议室的雕花木门始终紧闭。顾有为还记得丁阙志进门时,皮鞋叩击大理石地面的声响沉稳有力,此刻自己的心跳却震得耳膜生疼。记忆突然闪回南疆丛林——新兵时第一次执行敌后侦察,攥着匕首的手掌也是这样不受控地颤抖,可那时面对的是明处的枪口,如今等待他的,是决定万千命运的终极考问。
\"顾省长,请进。\"警卫员的声音惊得他身形微晃。推开雕花木门的刹那,空调冷气裹挟着令人窒息的沉静扑面而来。偌大的会议室里,椭圆会议桌尽头只端坐着一人,案头摊开的6·22案卷宗上,罗汉侠和王道涵年轻的面庞正透过照片凝望天花板。
顾有为的军靴重重顿在地面,抬手敬礼时肩章徽章发出清脆碰撞。最高领导放下钢笔,目光扫过他领口未抚平的褶皱:\"听说你在一线两天两夜没合眼?\"这句带着温度的询问如重锤,瞬间击碎他强撑的镇定。作战指挥室里咽下的所有苦涩、烈士牺牲时剜心的痛,此刻全化作滚烫的浪潮,汹涌着漫上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