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明白,陛下这次是铁了心要听叶鼎说完。
任何试图阻止的行为,在此刻都可能被解读为心虚,或是对王权的挑战。
地上的叶鼎,似乎也被这突然的转折和国王的态度注入了一丝生命力。
他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腹部的剧痛,让他面目扭曲。但在那扭曲之下,一种混合着报复的快意、破罐破摔的疯狂以及某种扭曲的“正义感”的光芒,在他那仅剩的独眼中燃烧起来。
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也是他唯一能给予那些将他当作棋子、最终又无情抛弃之人的“回礼”。
在无数道或惊骇、或凝重、或探究、或冰冷的目光注视下,叶鼎用颤抖的手臂支撑着地面,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将自己蜷缩的身体撑了起来。
他跪坐在地,依旧捂着腹部,额发被冷汗浸湿,黏在惨白的皮肤上,模样狼狈凄惨如丧家之犬。
但他抬起头,独眼死死锁定在林登那张此刻晦暗不明的脸上,嘴角咧开一个带着血沫的、狰狞而诡异的笑容。
他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仿佛在积蓄最后的力量,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嘶哑着,却无比清晰、一字一顿地,将那个足以龙国朝堂投下毁灭性炸雷的指控,抛了出来:
“林登……他……他根本不是什么忠君爱国的辅政大臣!也不是什么温良恭俭的方块新主!”
叶鼎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疼痛而颤抖,却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尖锐:
“他……是‘骷髅会’的人!不……不仅仅是成员!”
他深吸一口气,独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垂死乌鸦的凄厉啼叫,穿透了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他是骷髅会最高核心领导层——‘七宗罪’之一!”
“他的代号是——”
“懒惰!”
叶鼎那嘶哑凄厉的指控,如同惊雷炸响,余音在宏伟的审判厅内嗡嗡回荡,撞击着每一根廊柱,也撞击着每一个人的心神。
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巨大的哗然与抽气声再也无法抑制,轰然爆发!比起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骷……骷髅会?!七宗罪?!”
“林登大人?!这怎么可能?!”
“懒惰……代号懒惰……天哪!”
“叶鼎疯了!他绝对是疯了!临死还要拉人垫背!”
惊骇、恐惧、难以置信、深深的怀疑……种种情绪如同沸水般在人群中翻滚。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锁定了林登,试图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被揭穿伪装的惊慌或破绽。
就连王座上的国王苏昊,深邃的眼眸中也掠过一抹锐利的光芒,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静的审视。
苏尘汐不由自主地向前踏了半步,纤手攥紧了裙裾,脸上写满了担忧与困惑。
梦千海眉头紧锁,周身气息沉凝,仿佛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被强行压抑。
庄岚则恢复了那莫测的微笑,只是眼底的光芒闪烁不定,似乎在飞速计算着各种可能性。
周客依然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是的。
和自己猜想的大差不差。
林登之所以能让叶鼎言听计从,只有一种可能......
他的真实身份,和骷髅会有关。
他知道,事态已经在慢慢往不可预估的方向发展。
必要的时候,周客会主动出手,干涉朝堂上的事态发展。
但不是现在。
周客继续静观其变。
国王抬手,再次压下了一片嘈杂。
那无形的威压让沸腾的声浪迅速平息,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心脏狂跳的余韵。
国王的目光,缓缓从状若疯魔、独眼中闪烁着报复快意的叶鼎身上移开,落在了风暴中心的另一位主角——林登身上。
林登站在那里,面对足以让他身败名裂、万劫不复的恐怖指控,脸上竟没有出现叶鼎预期中的慌乱、愤怒或是被揭穿的狰狞。
他甚至比刚才动手时显得更加平静,那种温文尔雅、从容不迫的气质似乎又重新回到了他身上,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像是无奈,又像是……疲惫?
“肃静。”国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定鼎乾坤的力量。他看着林登,语气平缓,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纯粹的探究:“林登爱卿。”
“臣在。”林登微微躬身,姿态无可挑剔。
“关于叶鼎的指控……”国王顿了顿,目光如炬,“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林登之口。
他会如何辩解?否认?驳斥?还是……
林登抬起头,迎向国王的视线,他的神情坦然,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稳定:
“陛下明鉴。”
“我理解为什么叶鼎有此误解。”
“但臣可以以全家性命起誓,臣——并非‘懒惰’。”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叶鼎更是猛地瞪大独眼,嘶声道:“你胡说!证据!我有……”
“叶大人稍安勿躁。”林登平静地打断了他,甚至对叶鼎投去一个略带怜悯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执迷不悟的可怜虫。他重新转向国王,语气诚恳:“叶鼎之所以有此指控,是因为……”
他略微停顿,仿佛在组织语言,然后抛出了一个更出人意料的说法:
“是因为我,曾经‘假装’成了‘懒惰’。”
“什么?!”叶鼎失声叫道,脸上的疯狂之色凝固,转而变成了彻底的错愕与茫然。假装?这怎么可能?
国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眼中兴味更浓:“哦?‘假装’?爱卿此言,倒是有趣。还请详细解释。”
林登再次躬身,态度恭敬,开始向国王,也向满朝文武解释,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每个人都听清:
“事情要从臣奉命调查叶鼎及其党羽开始说起。”
林登的语调平稳,如同在陈述一件早已准备好的公务,“为了能真正接近叶鼎,获取其信任,洞悉其全盘计划,臣尝试了许多方法。”
他微微摇头,露出一丝苦笑:“然而,叶大人为人谨慎多疑,城府极深。以臣原本的辅政大臣身份,或以寻常的政治合作、商业往来为名接近,他表面或许客气,但内心深处绝不会真正信任,更不可能让臣接触到核心机密。臣的地位,在当时名义上低于他,这是无法逾越的障碍。”
林登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但是,臣在调查过程中,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