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四贝勒府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路,车檐铜铃在秋风中叮铃作响。筱悠将睡眼惺忪的宁楚克往怀里搂了搂,弘晖却趴在胤禛膝头,小手揪着胤禛腰间的和田玉佩不撒手。
“松手!”胤禛板着脸轻拍儿子肉乎乎的手背,“这玉佩是皇阿玛赏的,弄坏了仔细你的皮。”
“四爷吓唬他做什么?”筱悠笑着掰开弘晖的小拳头,往他手心塞了块松子糖,“咱们弘晖最懂事了,是不是?”
小团子立刻把糖塞进嘴里,糊着糖渣的胖脸往阿玛衣袍上蹭,胤禛拎着儿子后领提到膝头:“规矩都学狗肚子里了?”
“汪!”宁楚克突然从母亲怀里探出头,金铃铛随着动作脆响。满车人哄笑中,马车拐入西直门大街,乌拉那拉府的门房早已候在巷口。觉罗氏扶着王嬷嬷疾步迎来,“可算到了!外祖母的小心肝儿。”她一把接过乳母怀里的宁楚克,眼眶泛红,“瘦了!定是你阿玛克扣我外孙女的奶糕!”
胤禛无奈拱手:“岳母明鉴,悠儿每日盯着小厨房做三顿点心,弘晖的衣裳都紧了两寸。”
“额娘快看!”筱悠笑着掀起弘晖的小褂,露出圆滚滚的肚皮,“这哪是瘦了?分明是揣着个汤圆!”
正厅内,费扬古正与玉宁对弈,黑檀木棋盘上杀得烽烟四起。老将军见女婿和女儿进门,黑着脸将棋子一推:“不下了!你这小子棋路莽得很,半点不像我乌拉那拉氏的种!”
“阿玛你又耍赖!”玉宁一身银灰箭袖,麦色面庞沁着薄汗,身形挺拔如白杨,“昨儿在咱们比射箭,您输了我三坛梨花白还没给呢!”
胤禛挑眉打量这位大舅哥,见他虎口新茧又厚三分:“听说你上月单枪匹马擒了伙马匪?兵部拟折子要赏个骁骑尉的衔。”
玉宁耳尖微红,抱拳道:“不过侥幸而已。”话未说完,觉罗氏已拽住他胳膊,一匣子姑娘画像劈头盖脸砸过来。
“你妹妹如今都已经儿女双全了,你这当哥哥的连亲事都没着落!这是想做和尚呢!”觉罗氏抖开幅美人图,“瞧瞧这完颜家的格格,柳叶眉樱桃口,性子还好的不得了,和我们又交好,在合适不过了。”
“额娘!”玉宁急得跳脚,“儿子说过要凭军功挣前程,顶起门户,将来给妹妹撑腰!然后才考虑成婚的事。”
筱悠抿嘴偷笑,忽将茶盏往案几上一搁:“大哥这话岔了,你娶妻与建功立业有何冲突?”她指尖点着画中执弓的女子,“这位完颜格格可是将门之后,骑射功夫不输男儿,我们爷说能拉开两石弓,配你合适!”
玉宁盯着画中女子猎猎红衣,喉结动了动:“当真能拉开两石弓?”又小声嘀咕了句:“她怎么没和我说过。”
“岂止!”筱悠冲觉罗氏眨眼,“上次围猎,她一箭双雕,把蒙古的那些人都比下去了!”说着从荷包掏出块芝麻酥,借着宽袖遮掩往茶水里滴了滴灵泉水,哄着弘晖喝下,小祖宗晨起咳了两声,可不敢让额娘瞧见。
胤禛忽然轻咳:“前日兵部尚书同我说,西山锐健营缺个副统领。”
玉宁眸光骤亮,又强压下激动:“四爷不必为我说情,我要自己……”
“谁说情了?”胤禛拎起弘晖晃了晃,“考核文书都递到养心殿了,皇阿玛御批可造之材,莫非你要抗旨?”
费扬古突然拍案:“好!这才像老子的种!”震得棋盘上玉石棋子蹦起三寸高,“完颜家那丫头老夫见过,功夫了得,配你这愣头青正合适!”
“阿玛!”玉宁耳尖红得滴血,“您去年还说姑娘家舞刀弄枪不成体统。”
“那是没见着她揍兵部尚书家的混账!”老将军捋须大笑,“那混球调戏卖花女,被她一箭射穿发冠,吓得尿了裤子!”
满堂哄笑中,弘晖突然扭着身子要下地。筱悠刚松开手,小团子便炮弹似的冲向玉宁,抱着他小腿往上爬:“舅舅!飞飞”
玉宁单手拎起外甥抛向半空,惊得觉罗氏帕子都掉了:“仔细摔着!”
“额娘放心。”玉宁稳稳接住咯咯笑的奶团子,“儿子在军营常拿石锁练手,三十斤的沙袋都抛着玩儿!”说着又要扔,被胤禛冷着脸拦住:“弘晖可不是沙袋。”
正闹着,门房突然来报:“完颜格格来送桂花糕了!”
玉宁手一抖,弘晖咚地跌进他怀里。觉罗氏忙替他理了理箭袖:“快!王嬷嬷去迎下!”
“不必麻烦。”清亮的女声自廊下传来,完颜明玉提着食盒跨入门槛。她今日着了身胭脂色骑装,腰间蹀躞带缀着银铃,马尾高束不戴钗环,反倒衬得眉眼如淬火的刀锋般明艳。
“见过四贝勒、四福晋。”她行礼如男子般抱拳,目光扫过僵在原地的玉宁,“玉宁哥哥,兵械库新到的陌刀可试过了?”
玉宁下意识挺直腰板:“尚未,明日……”
“今日如何?”明玉将食盒往案几上一搁,掀开的瞬间甜香四溢,“我带了李记的桂花糕,吃饱了才有力气比试。”
筱悠憋笑憋得肩头直颤,悄悄扯胤禛的袖子:“你瞧大哥的耳朵,比宁楚克的斗篷还红。”
胤禛望着被明玉拽走的玉宁,破天荒勾了勾唇角:“完颜家的姑娘,有点意思。”
后院练武场, 夕阳将陌刀映成金红,玉宁盯着三丈外的箭靶,手心微微沁汗。明玉忽然将长弓塞进他手里:“试试这个。”
“我用惯了三石弓……”
“试试。”她指尖划过他绷紧的小臂,“弦要贴在这里,不然容易拉伤。”
玉宁搭箭的手一抖,羽箭歪歪斜斜扎进草垛。明玉突然从背后环住他,温热呼吸拂过他耳畔:“肩再沉三分。”
“嗖!”
箭矢破空之声惊飞檐下麻雀,正中靶心红绸。玉宁盯着缠在自己手背的纤长手指,忽然结巴:“格格……不合规矩……”
“规矩?”明玉挑眉轻笑,“你妹妹说,能接住我三招便算过关。”她突然旋身抽出腰间软剑,“看招!”
银杏叶纷扬落下,两道身影在暮色中缠斗。费扬古扒着月洞门偷看,激动得直拍大腿:“好!这招白虹贯日使得妙!”
觉罗氏拧他胳膊:“轻点声!别吓跑儿媳妇!”
练武场打的火热,筱悠趁着没人注意偷溜到廊下,从空间取出灵泉水浸过的帕子给宁楚克擦脸。胤禛负手跟来,见状低笑:“你这作弊的法子,倒比太医的方子灵。”
“弘晖昨日咳的那两声,今早可全好了。”她将帕子塞进他掌心,“倒是爷,昨夜批折子到三更,眼底都青了。”
胤禛忽然倾身咬她耳垂:“夫人既心疼,今晚……”
\"主子爷!\"苏培盛风风火火闯进来,琥珀眸子里跳动着兴奋,“西山马场出事了!年羹尧驯的那匹烈风踹伤了八哥的门人!”
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窗棂上,胤禛眼底掠过寒芒:“看来年大人这马夫,当得不太安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