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蟠龙烛台上的火光摇曳,康熙执朱笔的手顿了顿,望着御案下跪得笔挺的胤禛笑骂:“老四,你这是第几回来乾清宫哭穷了?”龙纹砚台边摞着厚厚一沓图纸,最上头那张墨迹未干,画着九曲回廊环抱的莲池,池心亭榭飞檐如鹤,正是筱悠最爱的江南式样。
胤禛膝行两步,玄色朝服下摆扫过金砖地:“皇阿玛明鉴,儿臣那府邸前院要设箭亭马场,正院得移栽苏州的垂丝海棠。工部说规制内的银钱只够砌墙......”他忽然抬袖拭眼角,白玉扳指在烛火中泛着水光,“昨儿福晋盯着图纸叹气,说要把嫁妆里的珐琅屏风卖了贴补。”
“混账!”康熙摔了折子,眼底却藏着笑意,“朕的儿媳卖嫁妆,传出去让大家笑话!”他指尖点点胤禛的额头,龙袍上的金线随动作流转,“前日太子还说你节俭,朕看你是把心眼都用在算计朕的私库上了!”
梁九功适时捧出紫檀木匣,里头躺着串鎏金钥匙:“万岁爷早吩咐内务府添了三万两,另从私库拨了两万两白银、五十匹江宁织造新贡的软烟罗,说是给四福晋裁夏裳的。”
胤禛眸光骤亮,叩首时朝珠缠住了御案雕龙腿:“儿臣代福晋谢皇阿玛恩典!正院的琉璃花房正缺......”
“滚去户部找张廷玉学算账!”康熙笑骂着掷了块镇纸过去,“再敢来打秋风,朕把你那箭亭改成菜园子!”
翌日,胤禛带着图纸踏入工部值房,却见主事官员正捧着茶盏与太子门人谈笑风生。青花瓷盏上浮着的君山银针根根倒立,茶汤却凉得透心。
“四爷来得不巧。”工部郎中王加全堆着假笑,“这月采买的金丝楠木全紧着毓庆宫修葺,您要的太湖石......怕是得等明年开春。”
胤禛指尖抚过图纸上朱砂勾画的莲池,忽地轻笑:“李大人可知,畅春园西角门少了两块镇宅石?”他袖中滑出枚沾着青苔的残石,“昨儿御前侍卫在西山猎场逮着伙盗贼,赃物里竟有御赐的云岫石,您说巧不巧?”
王加全手中茶盏砰然坠地,溅湿了太子门人的衣服袍角。胤禛俯身拾起碎瓷,指甲刮过对方颤抖的手背:“爷记得王大人的独子,上月刚补了骁骑营的缺?”
当日酉时,十车太湖石便浩浩荡荡运抵四阿哥府。为首的工匠战战兢兢呈上清单:“李大人说......说石料里多添了半车,权当给四福晋赔罪。”
毓庆宫的翡翠盖碗碎了一地,太子指着户部奏折冷笑:“好个老四!查亏空查到孤的门人头上!”奏折上朱批刺目,“着四阿哥胤禛协理江西漕运”,字迹与三日前胤禛献上的《耕织图》题字如出一辙。
太监小顺子战战兢兢呈上密报:“四阿哥府昨夜运进十车青砖,说是......说是要砌个暖房种反季牡丹。”
“种牡丹?”太子一脚踹翻鎏金鹤擎灯,“他拿皇阿玛的私库银子种牡丹!”火光忽明忽暗,映出他袖中暗藏的砒霜包,月前塞外行围,老四那匹惊马,该换个死法了。
三更梆子响过,胤禛在密室抚摸着新制的玄铁马鞍。鞍面雕着莲纹,暗格里淬毒的银针泛蓝,太子门人送来的贺礼,总得物尽其用。筱悠端着安神茶推门而入,腕间玉镯与密室机关共鸣:“四爷,年家的火药库有动静了。”
工部的匠人们蹲在琉璃厂后院啧啧称奇,鎏金线描的图纸铺了满院。前院箭亭的飞檐比规制高出三寸,檐角蹲着胤禛亲手雕的睚眦兽;马场地面掺了辽东运来的火山灰,跑马时不起尘埃;书房暗格里藏着灵泉空间取来的鎏金沙,与筱悠腕间玉镯共鸣时可启密室。
正院的太湖石是胤禛带着暗卫连夜从畅春园借的,石上天然纹路恰拼成“琴瑟和鸣”四字。莲池引自玉泉山的活水,池底铺着年羹尧孝敬的南洋珍珠,那日胤禛瞥见筱悠把玩贡品单子,转头就抄了年家暗桩的钱庄。
“福晋您瞧!”白芷指着移栽的百年海棠惊呼。虬曲枝干上绑着红绸,绸面暗绣的满文在阳光下泛金,那是胤禛趁筱悠熟睡时,蘸着朱砂一笔笔写的往生咒。
筱悠抚过回廊的卍字纹窗棂,恍惚见前世翊坤宫的影子。忽闻墙外马蹄声急,胤禛策马冲进垂花门,马背上还驮着个鼓囊囊的包袱:“快来看!”他抖开包袱,滚出几十颗圆润的雨花石,石心天然生着龙凤纹,是他在户部查账时从贪官别院顺的。
“四爷这是以权谋私?”筱悠憋着笑,看胤禛把石头往莲池里扔。水花惊起池中锦鲤,鱼尾扫过的地方浮出鎏金小字,“禛赠悠,康熙三十五年夏”。
户部值房的老铜壶咕嘟作响,张廷玉将算盘珠拨得噼啪响:“四爷请看,这浙江盐税的折耗......”他忽然顿住,只见胤禛袖中滑出本靛蓝册子,页脚密密麻麻标着红圈,正是年家钱庄的暗账。
“张大人,我昨夜发现件趣事。”胤禛指尖点着福州船税四字,鎏金扳指刮下层朱砂,“您猜年羹尧养私兵的钱,走的是哪条账?”
窗外惊雷炸响,张廷玉白着脸要跪,却被胤禛一把扶住:“老大人教我看账,我便教老大人钓鱼。”他忽然轻笑,将册子投入炭盆,“太子门人吃空饷的罪证,够换您侄儿外放山东了吧?”
火光中映出张廷玉惊愕的脸。三日前,胤禛恰好撞见他侄儿被吏部刁难;昨日,四阿哥塞给他的百年人参恰好治好他夫人的咳疾。鎏金自鸣钟滴答声里,老臣终是长叹:“四爷要查江西粮仓,老臣愿打头阵。”
新府落成那夜,胤禛在莲池畔设宴。九曲桥两侧悬着琉璃宫灯,灯面绘着筱悠最爱的海棠纹样。太子阴沉着脸入席时,正撞见胤禛为筱悠簪花。
“四弟好雅兴。”太子指尖摩挲着酒盏边缘,“只是这池子修得逾制,飞檐比毓庆宫还高半尺。”
胤禛执壶斟酒,琥珀色液体中浮着灵泉花瓣:“皇阿玛说兄弟同心,毓庆宫的规制,弟弟怎敢逾越?”他忽然击掌,工匠抬上鎏金匾额,棠棣苑三字竟是康熙亲笔。
夜风卷着暗香,筱悠腕间玉镯忽明忽暗。池底珍珠随着乐声起伏,竟拼出满文忠孝二字。胤禛盯着水中倒影,杯中酒液泼湿了蟒袍下摆。
更漏滴到子时,暗卫来报:太子别院搜出与年家往来的密信。胤禛将信笺投入香炉,火光中映出筱悠狡黠的笑靥:“四爷这造了个新家,倒是把蛇引出洞了。”
窗外海棠簌簌落瓣,一场腥风血雨,终是在兄弟阋墙的序曲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