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打雷你知道吗?”宥齐点开手机里一段视频。
顾裴司:不了解,因为是原主害怕。
宥齐清晰记得,二十岁的桑菀窝在图书馆看书的时候,窗外暴雨倾盆时,她每次闪电都要缩一下脖子。
为了减轻影响,她会选择一个离外面最远的角落。
“那年她生日我买了迪士尼烟火票,结果遇上雷雨。”视频里宥齐举着伞追在狂奔的桑菀身后,“她说小时候被关阁楼,雷声越大锁链声越响......”
顾裴司握着茶杯的手缩紧,眼神从淡漠转向探究。
“我知道的比你多。”宥齐掰开他的手,“比如她右腰有块烫伤疤,是七岁那年被弟弟伤到的,是一个盛夏的午后,当时桑菀攥着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被弟弟桑明远拽着往街角烤红薯摊子拖,他硬要那个最大的!桑菀安安静静地等着,可桑明远却不老实,一脚踢翻路边的易拉罐,塑料凉鞋故意碾过邻居家晒的玉米粒。
铁皮桶里炭火噼啪炸响,桑菀刚摸出皱巴巴的纸币,桑明远又突然抓起火钳去戳桶底的灰烬。她大喊一声危险,伸手去拦的一瞬间,桑明远却扭身把通红的铁钳往她背后一甩。滚烫的炭渣溅到她后腰时,桑明远正扮着鬼脸学电视剧里的山大王:哈哈哈烧死你个告状精!”
“卖红薯的老头慌忙泼来半瓢冷水,桑明远却趁乱抓走烤得流蜜的红薯,烫得左手直甩也不肯松手。桑菀蜷在满地炭灰里,听见弟弟边跑边嚷:妈!姐自己玩火烫的!”
“桑菀跟我说:那天她穿的汗湿的碎花衫黏在伤口上,揭下来时带起一层皮,疼得她直哭,内心也委屈得紧,可没等她向父母说清楚这件事的原委,母亲劈头盖脸的数落却先来了——她没有带好弟弟,这么危险的事情要是发生在弟弟身上,她也别再想着回家了……对此,父亲除了摇头也只是一言不发。她终于明白,自己是不受偏爱的。自这以后,她很多事情也都不再争强了,能让着桑明远的地方,她都不会为自己辩解一句。”
宥齐沉默了半分钟,才又娓娓道来。
他们都没发觉,卧室里的人已经偷听好一会儿了。
“后来,其实是我对不住她。毕业展那天,她在画室等到凌晨三点,却只等到我跟她说:我爸要送我去意大利进修。
记得那时空气里飘着松节油的味道,桑菀为我擦油画刀的手明显顿了顿,很冷静地问:几年?
我接过来最后一把刮刀塞进工具箱,年少轻狂地以为,她会一直在原地,随意地回复:不知道呢!不过我回来了一定先来找你!好不好?”
“后来我们在美院后门的烧烤摊喝到天亮。她啃着鸡翅含混不清地说:异地恋太苦了,你看老周和他法国老婆......
我默默把烤糊的茄子皮撕掉,心想这姑娘连拒绝人都要拿别人举例子,其实后来想想,她是再挽留我,只是我没察觉到罢了,就这样和她错过了,表白也没说出口。”
第二天晨光乍现时,桑菀趴在油腻的塑料桌上睡着了。
宥齐把机票改签单叠成纸飞机,看着它栽进装毛豆皮的垃圾桶——那张本该飞往佛罗伦萨的票,最终和他没送出去的表白情侣项链一起锁进了抽屉。
顾裴司把冰桶扣在吧台上,注意到卧室门口的异动,来了兴致:“后来呢?“
“后来我在听到她消息的时候,是她被人送进精神病院了,那时我在威尼斯画教堂穹顶。”宥齐摸出枚褪色的迪士尼门票,“等找回来,我又发现她父母专门叮嘱过不让别人去看她,我也就……”
月光突然被乌云吞没,远处传来闷雷声。
两个男人沉默地看着手机屏保里同一个人,威士忌顺着吧台边缘滴落,像极了那晚烧烤摊上化开的冰啤。
“哎呦!”
门口传来熟悉又微弱的女声。
顾裴司顺手扯了个绒毯闯进来,看见坐在地上的桑菀,一乐呵:“怎么刚睡醒就在地上打滚啊?”
即便被白了一眼,也不忘温柔用毯子包裹住只穿着单衣的女人。
“我脚蹲麻了。”
“想听什么?我讲给你。”
顾裴司的打趣声被宥齐的宠溺打断。
“就是有点好奇,”桑菀顺势覆上宥齐伸来的手,故意拐着弯问了句,“你那时候来青松疗养院看过我吗?”
看着男人的丝丝犹豫,她心里了然。
“去过,没进去。”
她突然为原主感到惋惜。
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不被看重,不被怜惜,等到长大了,又莫名被人欺负,孤立无援。
周围也没什么交情很深的朋友。
好不容易遇到过心仪之人,即便不是个有身份地位的靠山,但精神寄托也没有给足。
她轻微地叹了口气,被搀扶到沙发上坐下,又接过顾裴司递来的茶润了润口。
等到缓解得差不多了,抬眼望了望时间 23:45,主动提议道:“我该回家了。”
最近这段时间下雨很频繁。
黑色迈巴赫停在小区门口时,雨下得更大了。
“孟时乐欺负你了?”顾裴司按住要开车门的桑菀,伸手帮她系松开的围巾,“这谁的?”
他手指擦过她耳垂的瞬间,却被女人一巴掌扇开。
“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天应该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吧?”
“你看见孟时乐给我消息了?”顾裴司揉了揉太阳穴,调暗了车灯,“我其实看到宥齐在的时候,会相对安心一些,孟时乐来者不善。”
桑菀:你直觉很准,她很明白原主的痛点,似乎也认识是谁害原主的。
“她没欺负我,只是看不惯你对我好,”桑菀缓了口气,才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觉得之前的决定太草率了,我利用你给的身份自保,你想让我假戏真做,这其实是不公平的。”
“哦?那你想怎么改?”
“除了感情,你向我提出一点我能完成的事情即可。”
顾裴司身体往后靠了靠,用平淡的声音问:“就这么不愿意跟我好?还是说,觉得那个宥齐也挺不错?”
桑菀闭了闭眼:“我只想早点回家。”
男人有些蹙紧的眉头更紧了几分:“那就用身体来还吧。”
他故意气她,她的表情却好像早已料到。
她倒是不客气,直言道:“今晚要吗?”
窗外的风呼啸着,他的嘴唇动了动,话到嘴边有咽了下去。
“你上去吧,早点睡。”
……
忆菀楼顶层,顾裴司把威士忌当水喝。
长夜漫漫,一夜未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