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慕朝今日没什么事情,干脆也跟着来了。
庙会上人实在太多,马车过不去,一行人早早地便下来了。
祁青瑶瞧什么都新奇,这里窜窜,那里挤挤,一会儿的功夫就瞧不见人影了。
好在有宋玉跟着她。
桑稚羽却乖巧得很,攥着桑明月的衣角只一双眼睛瞧来瞧去,一步都不会乱走。
想到自从家中出事以来桑稚羽便紧绷着,还不曾放松一日。
这段时间住在祁王府里,桑明月更是日日叮嘱,让他要乖巧听话着些,千万不能给陆晚柠惹什么麻烦。
以至于桑稚羽平日里就连想爹爹和娘亲时,都只能在夜深人静时掉两滴眼泪。
这副样子,别说是桑明月心疼了,就是陆晚柠听说的时候都心疼的不行。
于是桑明月只犹豫了片刻,便跟陆晚柠说了一声,牵着他的手去里面逛了。
陆晚柠给她指了下自己家的方向,让她逛完之后去那里找自己就行。
随后回头看着祁慕朝,“你想进去逛逛吗?”
祁慕朝紧皱着眉头看向那拥挤的人群,他对这样的环境没有丝毫的兴趣。
若是她想要进去的话他倒也不是不能忍一忍,可看上去她并没有想要进去逛的意思,于是祁慕朝便拧着眉开口,“不想。”
陆晚柠朝着后方不远不近的一个小村子指了指,“那要去我家看看吗?”
前世她对镇安避之不及,姨母也刻意避讳着甚少在她面前提起。
仿佛只要不提起,便能够渐渐将那些事情尽数忘却一般。
可为什么要忘记,有关爹娘的记忆分明珍贵无比,她在镇安生活的时间更是人生中数得上的快乐时光。
她领着祁慕朝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路过那条她曾在里面抓过泥鳅的河,还笑着给祁慕朝介绍了一番。
可祁慕朝却笑不出来,只静静地看着她,“不想笑就不笑,难看死了。”
好吧。
陆晚柠安静了下来。
她的爹娘在镇安开了个小小的医馆,如今这医馆虽已经关门,但药草香味却依旧残留着些许。
推开门,陆晚柠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惊讶。
本以为会杂草丛生的院落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与她上次回来时的场景完全不同。
好似有人专门过来将这里修整了一般,就连后院到前头医馆的那道被刀砍坏了的门,如今也已经被修好了。
陆晚柠仔细查看着这里的变化,有些惊愕地回头看祁慕朝,“不会是你找人来打理的吧?”
祁慕朝非常想要将这个功劳认下来,但最终还是垮着脸摇头,“不是我。”
“或许是你爹娘当年帮过的人。”
确实有这个可能。
在陆晚柠的印象之中,爹娘开的这个医馆是压根不赚钱的,本身就是为了给周边的邻居们看病。
若是遇到付不出药钱的,他们也不会说什么。
医馆里走了一圈,两人到了后院。
一走进来,祁慕朝的目光就落在了隔壁院落里那棵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的枣树上。
以及那个如今他站过去,已经能将对面院子一览无余的院墙。
祁慕朝朝那院墙走过去,然而隔壁的院落却已经荒废多时了,院子里的草长得都快有人的腰高了。
只那棵枣树看上去依旧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陆晚柠见他盯着隔壁的院子出神,走了过来。
“隔壁已经很久没住过人了,我小的时候这里似乎住了一对夫妻,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那对夫妻搬走了再也没回来,这房子也没卖出去。”
“不过他们院子里的这个枣树倒是活了很多年,我从小就喜欢爬上去摘枣子,可甜了。”
那对夫妻可不是搬走了,而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尸体都被剁成肉泥喂狗了。
但祁慕朝并未说出来,在他看来,陆晚柠平日里总是做出一幅十分大胆的模样,但其实骨子里还是善良胆小的,这种事情对她而言,听了怕是会做噩梦。
“除了那对夫妻,这院子里以前就没出现过别的人吗?”
陆晚柠神神秘秘的,“出现过,我记得我小时候这里经常会有小孩子哭,听我娘说,这夫妻两个似乎是拍花子的,他们刚知道的时候,还去报了官,不过县衙里派人来查看一番,认为是场乌龙,就将人放了。”
“后来呢?”
“不太记得了,这里时不时还是会有一些小孩子哭,我趴在院墙上看过,那些听话的孩子大多被关在屋子里,不听话的……”
她朝那棵枣树指了指,“就拴在那里。”
“爹娘为此跟那夫妻交涉过几回,但这两人一口咬定那些孩子是他们自己的孩子,还有些是亲戚托付给他们的,过不了多久就会送走,县令对此都充耳不闻,我爹娘自然也没办法。”
说到这的时候陆晚柠咧了咧嘴,“但我小时候胆子大,有一回我跳进去把里头的那些孩子都放跑了。”
“过了没多久,这夫妻两个就失踪了。”
祁慕朝问,“枣树下面拴着的那个,你还有印象吗?”
“那里可不止栓过一个,”陆晚柠摇头,“没印象了。”
也对。
那时她还小,更何况,她是施恩的那一个,既然不为了回报,自然不会去刻意铭记。
但对他而言,当时那个胖乎乎的丫头是一根救命稻草,自然是刻进骨血里不敢忘的。
陆晚柠转身正欲往屋里走,胡燕突然喝了一声,“谁!”
说着便迅速冲了出去。
陆晚柠也连忙跟上,刚出门,便瞧见圆门之后,胡燕将一个黑瘦的少年按倒在地上。
那少年的反应极为激烈,拼命挣扎着想要跑开。
“老实点!”胡燕将人扭起来拎到陆晚柠面前。
这少年原本拼命扭动的动作在看到陆晚柠的那一瞬突然定住了。
有些激动的看着陆晚柠,张口发出啊啊的声音,若不是手臂被胡燕擒着,怕是要使劲比划起来。
陆晚柠猛地想起来,“你是虎子?”
黑瘦的少年使劲点头。
胡燕见她认识,却也并未降低警惕,目光将这人仔仔细细地扫视了一回,确定身上没什么暗器才将人松开。
虎子是好几年前陆晚柠的母亲去外面给人治病的时候捡回来的。
当时他瘦得皮包骨头,奄奄一息地躺在路边,只剩下一口气了。
将人捡回来后因虎子口不能言,加上又不清楚自己的身世,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年纪尚小,即便让他离开了怕也活不下去。
陆晚柠的爹娘干脆便让他留下来在医馆里帮忙。
这一待就是好几年。
后来医馆出事,陆晚柠没在这里见到虎子的尸体,还抱着希望认为他还活着,如今乍然看到他,自然是有些激动的。
“你竟真的还活着。”陆晚柠十分惊喜。
只是这些年虎子在外头不知又吃了多少的苦头,如今回到这里,也不忘了将医馆打扫得整洁,干净。
虎子见到她,显然更高兴,手舞足蹈地比画着。
“你过得可还好?”
“我让人给你送的信收到了吗?”
“你去找过那个人吗?”
祁慕朝看不懂他的手语,但陆晚柠很早的时候就看虎子比画,眼下自然适应得很快。
她本打算一个个地回答虎子的问题,但表情却骤然顿了顿,“那个人?”
她看向虎子,“那个人是谁?”
虎子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摇了摇头不再继续比画。
甚至连看也不再看陆晚柠,脑袋直接耷拉了下去。
“我没收到你的信,也没见过刘婆,你能说说信上都写了什么吗?”
虎子依旧不抬头。
“是跟我爹娘有关的事情对吗?你这几年没出现,是不是就是找那个人去了?”
“我嫁人了,”陆晚柠将祁慕朝朝自己这边一拽,对着虎子道:“这是我的夫君,是祁王世子,你找不到的人,他未必不能找到,你若是知道什么,便现在都说出来,多拖一时,爹娘九泉之下瞑目便迟一时。”
世子?
虎子终于抬起了头,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祁慕朝一番,似乎在思考祁王世子的权力有多大,能不能护得住陆晚柠。
但到底是为陆晚柠爹娘报仇的怨恨占了上风,咬了咬牙,他继续比画,“夫人和先生出事之前,曾救过一个重伤的男子。”
“他的下属带着他前来求救,这人的伤很重,外面似乎还有搜寻他的人,为了保险,夫人便将他安顿在了地窖里。”
“后来这人醒了之后便离开了。”
比画到这里时,虎子腮边的肌肉痉挛起来,手上的动作也仿佛带了情绪一般,仿佛能划出残影。
“那段时间我隐约想起了些以前的事情,夫人便让我按照记忆去找找看,兴许能找到我的家人,我便去了,回来之后——”
他的牙齿战栗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恨不得将那害了陆晚柠爹娘的人生吞活剥后咀嚼着咽下去。
“一定是那个人做的,当初夫人要救他时我就觉得他看上去不对劲,还有他的那个手下,整个人阴恻恻的,看着很是瘆人。”
“他刚走没多久夫人和先生就出了事情,一定是这人怕以后夫人会认出他,想要杀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