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蒙恬立马转身拱手行礼,恭敬道:“家祖蒙骜,家父蒙武,侍奉昭襄王、庄襄王两朝君主。”
嬴政眼神深邃,双手负背,威严问道:“你是如何知晓我的身份的?”
蒙恬顿时下跪道:“回王…尚公子,此前末将曾于马厩撞见一名驿使,他乃王齮的亲兵。”
“其言奉王齮之命,需急送一封书信前往咸阳。”
说到这,蒙恬缓缓起身,看向躺在台阶上的王齮,分析道:“但将军却谎称他是授尚公子之意。”
“驿使所选之马四足强健,但体型较小,耐力有限。”
“如此战马只适合速去速回,却不适合长途跋涉前往八百里外的咸阳,所以那名驿使明显在说谎。”
蒙恬目光精湛,继续分析道:“再者,将军此前在我面前展示王上密信,那密信上确有王上的印玺,这应当是真的。”
“但如此重要的密信,身为军中主将的你更应该清楚,理应绝对保密才对,在自身确认信中内容后应当即刻烧毁,以防泄露。”
“但将军却反而保留着,还将密信随意向我展示,在展示后,又急于焚毁,显然这是你故意保留给我看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相信你的谎话。”
听着蒙恬的详细分析,重伤的王齮拳头紧握,脸上露出一丝屈辱与怒意。
他没想到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还会被对方找到破绽,且蒙恬在发现破绽后并没有向他提出疑问,而是假装相信,将计就计,等到计划最后一刻时,再进行倒戈。
蒙恬!真是太可恨了!
王齮心中越想越气,脸上的表情无比凶狠,但此刻败局已定,他已无力回天。
他的计划实际上也算很周到了,但百密一疏,而且他还不是一疏,关键还是遇到了蒙恬这种智将,便注定了他的失败。
“所以,这只有一种可能,密信是真的,但信中的密令却是假的,要送往咸阳也是假的。”
蒙恬眼中睿智闪过,娓娓道:“还有,属下已经调看过军营中近七天的公文记录,其中并没有来自咸阳的公文。”
“所以,这封信并不是从军营外送来的,而是本身就诞生于军营之中,此信件盖有王上印玺,说明密信确实为王上亲笔。”
“而王上的印章必然随身携带,所以…王上此刻必定身在军营之中!”
蒙恬越说,语气越激昂,而一边的王齮却是越听脸色越难看。
“但军营近七天以来,外来的人马只有斥候小队带回来的使者李斯大人的车队,刚好,这车队之内确有着一个身份不明的尚公子,而且,他的身边又恰巧跟着王上的首席剑术教师盖聂。”
“所以,结论只有一个,尚公子就是当今的王上!”
说罢,蒙恬朝着嬴政单膝跪拜下去,同时厉喝道:“王齮,你设计骗取了王上的亲笔密信,却又假传圣旨,派出驿使送信。”
“这只不过是你想要演一出假戏给王上与我看罢了,你这等行为罪大恶极,其罪可诛!”
王齮这时候已经微微闭上了双眼,他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他已经是一个失败者,不必多言。
听完蒙恬的详细分析,一步一步的明察秋毫,嬴政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很好,蒙氏一族,又出了一位少年奇才!”
高高的城台上,晚风轻轻拂过,把他一身白袍吹得嗖嗖向后摇曳,其高大的身形、威严的气势,在这一刻更加形象化了。
把蒙恬扶起身后,嬴政转身望向王齮,厉声问道:“寡人最后问你一句,你是功勋卓着的老将,大秦对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
闻言王齮顿时睁开了双目,就连本来奄奄一息的状态都瞬间变得精神了许多。
“哈哈哈~”
他怒笑一声道:“待我不薄,那大秦待武安君又当如何?”
嬴政眉毛一凝:“白起?”
王齮自顾说道:“昔日,昭襄王发兵邯郸之时,武安君曾苦谏三次,昭襄王不听而致大败。”
“事后,武安君反被赐死,服毒而亡。”
王齮语气激动,愤愤不平,语气中充满了嘲讽之意。
“一生未尝败绩的名将,结果却死在了一场从没参与过的战争中,这是何等的可笑?”
“武安君,你既已赴黄泉。”
“末将,如今生死相随!”
话落后,只见王齮身躯微微一抖,脸部动了动,人便软趴下了。
盖聂上前一番查探后,说道:“他自尽了。”
这一刻,嬴政的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这是身为一个君王该有的姿态,让旁人猜不透自身的想法。
“李斯,寡人陷于危难之际,你却毫无作为,寡人很失望。”嬴政突然凝声道。
也许是王齮最后的话触怒了他,使他把怒气撒在李斯的身上,但更大的可能性是这本身就是秋后算账,问罪于李斯。
“尚公子明鉴,李斯为王齮所胁,虽可以死明志,但这样反而会让尚公子陷于危难之中。”
听到嬴政的话,李斯立马跪地伸辩道:“成蟜扳指既然出现在这里,说明王齮与罗网的关系非同一般,而尚公子与盖先生却毫不知情。”
“这般情况下,李斯必须苟全性命,从而引诱王齮露出破绽,尽最大的能力护卫尚公子的周全。”
闻言,嬴政想起了士兵的传话,说王齮单独邀请盖聂出去。
当即目光一松,他相信长安先生给他引荐之人不会这般软弱无能,贪生怕死。
果然,李斯的智慧谋略不错,没有让他失望。
李斯当初提议王齮,让他设计把盖聂从嬴政身边引开,此举就是为了引起嬴政二人对王齮的注意与猜疑。
但王齮当时却没有细想,毕竟把盖聂引开后,想要除掉嬴政确实非常简单,谁又会去怀疑这个提议深处藏着的目的呢?
况且,他也没想到本来独邀的盖聂,最后却是两人一同前来赴约,把他的计划直接打乱了。
“与其为了尽忠的清名,毫无作为地死去,李斯宁愿背负不忠的污名,来向王上示警,保留哪怕一丝的生机。”
李斯低着头,平稳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诚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