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县衙通常只有三个有品级的官员。
分别是七品知县、八品县丞、九品主簿。
知县是一个县的一把手,负责各方面的事务,类似于书记兼县长。至于县丞和主簿根本没有什么权力,被俗称为摇头老爷。
在县里还有一个官员不能惹,那就是九品巡检。
巡检不在县衙办公,但是权力仅次于知县。
巡检司虽归县令管辖,但在一定程度上有独立于知县的军事职能。
而且巡检大多由本地豪强担任,他们在地方上有一定的势力和影响力,对本地情况熟悉,在治安管理方面有一定的自主性和话语权,这使得知县在某些情况下需要与他们协商合作,而不能完全以行政命令来指挥。
对于普通的村民、商人和乡绅们来说,巡检比知县可怕得多。
因为按照吏部的规矩,知县都是外地人,一般都是干几年就调走。
而九品巡检才是必须要维护好关系的老爷。
按照朝廷的规矩,在非常重要繁华的乡镇、关隘,会设立一个巡检所。
可是巡检太多而且品级太低,文选司郎中根本就忙不过来。为了节省功夫,朝廷干脆让巡检世袭。
也就是说,老子死了以后,儿子或者其他亲属可以接班,除非这家人死绝了。
对于商人和乡绅得罪了巡检,那等于需要世世代代警惕巡检的报复。
黑石关是交通的咽喉,扼控巩洛之中,为历代险要之关,而黑石关巡检司便设在关口处的黑石关村。
黑石关巡检司的兵丁大约有八十多人,其中大部分是弓兵,这些弓兵也是一种差役,是从当地百姓中选派出来。
但其实真正的兵丁并没有这么多,县衙里发放的兵饷,平时都被马巡检及他的家属吃了空饷。
马巡检拿到知县的牌票,也是慌张。先拖着知县几天,自己掏腰包,就近招募一些猎户。
花了十几天的功夫,才把人数凑够,和县衙过来的魏典史在黑石关村等雨停了几天,才磨磨蹭蹭一并前往邙岭剿匪。
偃师并没有巡检司,但知县夏士誉可以征用民壮,收到马巡检的消息后,由曹典史带着,也从邙岭西侧开始上山。
邙岭山寨大堂。
“报!西边坡下有一百多个官兵打过来了!”
“报!东边也有百十名官兵,里面还有好多弓兵!”
众首领收到哨卫通报,脸色一沉,他们早有心理准备,这半个月也安静的很,就是幻想着官兵不再来攻,但该来的还是来了。
杜二急道:“你们说,咋办?”
李善看了众人不说话,便道:“不如你我各防守一侧,你守东,我守西,咱们也有几千人,这百十名官兵,也没什么好怕的。”
杜二沉吟不语。
杜老五嚷道:“这怎么行!东边的巡检带的有弓兵,你们县又没有巡检!我们调换一下。”
李善背后的亲兵也嚷道:“你守你们县的,我们守我们县的,这也公平。”
李善也点头道:“统领,你说是这个理吧?”
杜二和杜老五为难,这李善带着这群偃师人,现在吃住都在一块,隐隐要有另立山头的意思。
要不是自己这边能从山下周记杂货店里买些盐、布、棉被等日用之物,这李善便难于驾驭,火并自己都有可能。
两人正为难,杜老五后面的付长秋喊道:“李首领,你说的是这个理,大家齐心协力才能活下去,要我说,各带一半人马,各守一边就是。”
杜二听了眼前一亮,看向刘福全赞许的目光,大声道:“有道理,我们各带一半人马,你东,我西。”
杜二心道,反正现在偃师人多,无论怎么分,自己都是赚,攻打时让李善的部众顶在前头呗。
李善也是这么想,攻打的时候让杜二的部众顶在前头,可能自己会多伤亡一些,但人在屋檐下,也是得吃亏,反正偃师饥民多的是,回头再招。
几人商定,各自均分了部众。
杜二看着自己这边多出的一群人,便喊道:“刘福全,升你为五首领,你来带着这些人。”
进入八月,夜里渐凉,山上更是如此,多是缺衣少被,不少家属夜里着凉,还死了几个人。
刘福全自告奋勇,不顾危险,请命要带着几个相熟之人扮做村民,下山到宋陵村的杂货店采买。
山上别的不多,就抢到的金银、首饰多,不能吃不能喝,刚好发挥作用。
自此以后,每隔几日,几人推着独轮车,便去买到一些山上急缺的药材、盐之物,李善的部众也要仰仗着这些过活。
杜二对刘福全非常满意,这个刘福全,别看年轻,主意多,人也是本县的,用着放心。
付长秋喜道:“多谢统领!”
自己手持长枪,又对杜二道:“统领,巡检多弓,我们这边要多拿木盾才是,他们在下,我们在上,弓箭无力。”
杜二带着十几个背着弓箭的猎民,拍了拍付长秋的肩,喝道:“大家都拿木盾,没有的,拆了门板顶着。刘福全,你打头阵!”
付长秋心里忐忑,早选了一个好点的木盾,硬着头皮,带着一群偃师农民走在前面。
众人都猫在半山腰,静等官军上山。
白荣是黑石关村南边的白岗村人,是马巡检的佃户。
此刻手拿弓箭,和同村人白三木及其他众人,在后面马巡检督促下,战战兢兢的顺着山路向上走。
马巡检说了,若是帮他擒了杜二,就免去他家欠下的五两本钱和十两利息。
几十个官兵边走边打探四周草丛,走到半山腰,已能看到岭上寨堡,更加谨慎。
魏典史问:“马巡检,偃师衙役探的山上土寇有一百多人,这怎么看都不像。”
马巡检遥望四周,见有哨塔四五个,岭上隐约还有栅栏、村寨。摇了摇头:“听他们说是如此,我觉得只多不少。”
喝道:“大家举盾,山上一定有猎民,滚木,靠着一侧走。”催着队伍继续上山。
魏典史举着木盾,眼尖,看见山上树丛里有人晃动:“有人,那边!射箭!”
马巡检在后面听了,忙喊:“快放箭!”
弓兵放下木盾,慌忙搭弓,朝魏典史指向的方向胡乱射去,也不知道有没人有中。
刚还安静的山上,此时瞬间呐喊声大震,回荡山谷。
杜二喊道:“放滚木!”
山路上早绑好的滚木,被一土寇挥刀砍断麻绳,几十个滚木顺着小道滚了下去。
兵丁们也不管地上的木盾了,急忙躲到小道一侧的坡上。
有一人被众兵丁绊倒,惊恐爬起,还没来得及上坡,便被滚木撞晕到地上,又被接连压过,口吐鲜血,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
白荣见死了人,心里才开始害怕起来,和其他兵丁战战兢兢。
马巡检骂道:“都他娘的别愣着,快放箭啊!”
几十个兵丁躲在土崖下,侧身张弓向上乱射。
付长秋正在崖上,只听嗖的一声,一只箭硬梆梆的钉到木盾上,箭尾左右震动。
付长秋心里发颤,冷汗直流。喊道:“统领,往我这边崖下放箭!”
对面侧后方的杜二听了,赶忙招呼猎民往付长秋那边,土崖脚下一阵乱射。
弓箭大多都射偏,有一个倒霉的弓兵,因丢了木盾,当场被射中左眼,捂着眼睛倒地打滚乱叫。
众弓兵也不怕再有滚木下来,忙下坡到小道上捡起木盾。
付长秋带着部众在崖上跑来跑去,悄悄从怀里掏出一张布,按照布上面的画像,做了几番心理准备,便探头往下寻。
也挺好瞅,这人着装就与他人不同,在后面压阵。
付长秋熟知地形,便带部众抄岭间小道绕到官兵后面去。自己和几个相熟的人在后面督战。
部众手持木棒、粪叉,猫着腰战战兢兢往山上走,有一两人磨磨蹭蹭,想往回跑,被邓叔一刀砍倒。
眼看后退无路,只有硬着头皮往上冲。
马巡检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回头一看,脸色苍白,跌跌爬爬要赶忙往前跑。
边跑边喊:“后面!后面有土寇!”
几十名土寇追上来,和兵丁乱战。
杜二眼见刘福全与官兵乱战一团,喜的忙带大部队从山道往下冲。
付长秋和邓叔几人,手持长枪和木盾,组成战阵,付长秋为队长,也不和其他官兵纠缠,直接冲着已跑到队首的马巡检而来。
马巡检见前方有众土寇冲下,后面的兵丁与偷袭的土寇乱战一团,右边又是土崖,只有左侧是陡峭的谷坡。
暗暗叫苦,扔下刀,打着滚要从土坡上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