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梨初的指尖几乎要掐进裴言澈的肩骨里。
她能感觉到他的体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后颈定位器的凸起硌着她的掌心,像颗烧红的炭——那是三小时前他们被炸弹逼进安全通道时,她亲手给他塞进后颈皮肤下的追踪器。
当时他还笑着说:“初初这手法比护士还稳。”现在却连呼吸都成了抽丝。
“裴言澈!”她重重拍他的脸,指腹擦过他肿起的脸颊时,尝到咸腥的血味,“你给我睁眼。”
男人的睫毛颤了颤,在她手背上蹭了蹭,像只濒死的兽。
“初初……”他的声音比耳语还轻,染血的拇指却固执地去勾她的小拇指,“疼。”
温梨初的喉结动了动。
三个月前在瑞士阿尔卑斯山,他被雪崩埋了十七个小时,救出来时左手三根手指冻到坏死,都没喊过一声疼。
她突然想起方才破门而入时,墙角那堆碎成渣的椅子腿——那些是他用血肉之躯扛下的攻击。
“李昊天!”她头也不回地喊,“止血钳!”
正在翻医疗包的特工手一顿。
他见过太多生死场,可此刻盯着温梨初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局里档案上的备注:温家三小姐,十七岁拿国际生物竞赛金奖,二十岁以神经外科硕士毕业,却转头进了娱乐圈。
“后颈定位器周围有碎玻璃。”温梨初的声音突然稳得像精密仪器,她扯下自己的袖扣划开裴言澈后颈的皮肤,“压住这里。”
李昊天的手掌刚覆上去,裴言澈就闷哼一声,血珠顺着他指缝往外冒。
温梨初的镊子精准夹住半片指甲盖大小的玻璃碴,在战术手电下泛着冷光。
“还有三片。”她的呼吸扫过裴言澈耳尖,“忍忍,很快。”
男人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凉得惊人,却还是把她的手往自己脸颊上带,贴住那片肿得发亮的皮肤。
“不疼。”他扯动嘴角,裂开的伤口又渗出血,“你在,就不疼。”
温梨初的镊子“当啷”掉在地上。
她猛地低头,发顶的碎发扫过他锁骨,遮住了泛红的眼尾。
李昊天看着她快速眨眼的模样,突然明白为什么裴言澈会在三年前的慈善晚会上,把温梨初的名字刻进自己腕表内侧——有些温柔,是刻进骨头里的。
“系统恢复了。”李昊天突然出声。
他盯着方才黑屏的电脑,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像活过来的银蛇,“刚才裴先生的虹膜扫描触发了自动上传,但核心数据还在加密层。”
温梨初的手指在裴言澈后颈顿住。
她想起半小时前收到的匿名邮件,附件里是裴家老宅地下档案室的结构图——发件人Id是“老K”,裴言澈已故的父亲、前安全局局长的代号。
“他早就在等这一天。”她轻声说,取出最后一片玻璃碴,用医用胶粘合伤口,“这里藏着幽灵会二十年的罪证,他们今晚不惜炸了半栋楼,就是怕这些东西见光。”
裴言澈突然撑着墙站起来。
他的右腿在发抖,李昊天要扶,被他用眼神挡开。
“那幅《星夜》。”他指了指墙角的油画,“父亲说过,真正的密室开关在梵高的耳尖。”
温梨初扶住他的腰,能感觉到他肌肉紧绷成弦。
油画被取下时,墙面上露出个拇指大小的凹陷,裴言澈的指纹按上去,整面墙“轰隆”裂开。
密室里的冷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李昊天的战术手电扫过整面监控屏,最中间的画面是大厦正门——二十多个黑衣男人正往这边冲,领头的人戴着银色面具,手里端着霰弹枪。
“还有四分钟。”温梨初盯着主控台的倒计时,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加密协议是军事级的,我需要黑进防火墙。”
“需要什么?”裴言澈靠在她椅背上,体温透过衬衫渗进来。
“你的声纹。”她调出密码界面,“老K的私人系统,除了虹膜,还需要直系亲属的声纹验证。”
男人低头吻了吻她发顶,清冽的雪松味混着血锈味涌进她鼻腔。
“说吧,要我说什么?”
温梨初的手指悬在录音键上。
她想起十六岁那年,裴家书房的密码是她的生日;二十岁她拿影后,裴言澈送的奖杯底座刻着她的名字;现在,这个为她挡过子弹、抗过炸弹的男人,要把最后一道防线交给她。
“说‘温梨初是我这辈子最珍贵的人’。”她听见自己说。
裴言澈笑了,喉结擦过她后颈。
“温梨初是我这辈子最珍贵的人。”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在刻进骨髓,“从七岁那年她蹲在巷子里给流浪猫包扎开始,到现在,到永远。”
系统“叮”的一声。
倒计时停在三分十七秒,加密层像剥洋葱般层层展开,幽灵会成员名单、海外账户流水、三十七条人命的作案记录,全部跳上屏幕。
“数据备份完成。”李昊天操作着移动硬盘,突然抬头,“他们到三楼了。”
温梨初的手指在键盘上一顿。
她调出大厦结构图,红色标记在12层疯狂闪烁——正是他们所在的楼层。
“主电源在控制台下方。”她扯下裴言澈的领带,迅速打了个外科结系住他右臂的伤口,“我需要一分钟拆掉电源模块,让服务器进入保护模式。”
“我来。”裴言澈已经捡起李昊天的配枪,子弹上膛的声音清脆利落,“李特工会帮你。”
李昊天刚要说话,温梨初已经钻进控制台下方。
她摸到冰凉的金属模块,工具刀划开绝缘层时,听见裴言澈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住。
“初初。”他的声音混着脚步声的回响,“如果等下我没接住你——”
“裴言澈!”温梨初的声音带着少见的尖锐,“你敢说这种话,我就把你后颈的定位器抠出来喂狗。”
男人低笑一声,枪声突然炸响。
温梨初的手一抖,刀尖划破了指尖,血珠滴在模块上,像朵小红花。
她听见重物倒地的闷响,听见李昊天的战术靴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听见裴言澈的呼吸声近在咫尺——他站在控制台边,替她挡住所有可能的流弹。
“还有十秒。”李昊天的声音冷静得像计时器。
温梨初扯断最后一根线缆。
服务器发出蜂鸣,所有屏幕同时黑屏,只有她的手机亮了——裴言澈三天前给她装的加密软件正在自动运行,数据流顺着5G信号往云端涌去。
“走!”李昊天拽起她的胳膊,“安全通道在——”
“不用。”温梨初擦了擦手上的血,看向裴言澈。
他的枪还冒着烟,身侧的墙面上嵌着三颗子弹,离她刚才的位置只差五厘米。
门口传来金属切割的刺耳鸣叫。
银色面具男的声音透过门传进来:“温小姐,交出货,我们保证不伤你们。”
裴言澈把温梨初护在身后,指腹轻轻蹭过她发尾。
“初初,记得我书房第三个抽屉吗?”他的声音很轻,只有她能听见,“里面有我们的结婚证,还有……”
“还有我十七岁时送你的手工围巾。”温梨初打断他,握住他持枪的手,“裴言澈,你答应过我要补办婚礼的。”
男人的瞳孔突然收缩。
他看见温梨初对着他的手机做了个“发送”手势——那是他们三年前就约定好的紧急信号。
门外的切割声戛然而止。
整栋大厦的灯光同时亮起,广播里传来机械女声:“所有无关人员立即撤离,国际安全局已封锁现场。”
银色面具男的骂声透过门传进来。
温梨初踮脚吻了吻裴言澈嘴角的伤口,尝到铁锈味的甜。
“李特工会处理他们。”她举起手机,屏幕上是正在上传的进度条,“而我们,要让幽灵会的罪证,照亮整个互联网。”
裴言澈低头吻她的额头。
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在发抖,却把脊背挺得像杆枪。
这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温梨初刚才发送的消息——附件里是他们的结婚照,备注只有两个字:“回家”。
服务器重启的提示音在密室里响起。
温梨初看着最后1%的上传进度,突然笑了。
她知道,等这个数字跳成100%,会有千万台设备同时收到邮件,会有无数双眼睛看见那些被掩埋二十年的真相。
而此刻,她的手被裴言澈牢牢攥着,他的体温正在回升,像初春融开的雪水,漫过她每根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