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声恭维奉承,如同最甜美的蜜糖,将陈英哲包裹其中。
他摆着手,嘴上谦逊着。
“各位同僚过誉了,不过是侥幸,侥幸而已。”
那微微上扬的嘴角,与眼底深藏不住的意气风发,却早已将他此刻的心情显露无疑。
他享受着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这些人平日里哪个不是眼高于顶,如今却都围着自己,争相讨好。
这种权柄在握,受人敬仰的滋味,实在太过美妙。
不远处。
陈进倚在廊柱旁,静静地看着被人群簇拥在中央,满面红光的陈英哲。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愚蠢的父亲,此刻怕是已经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无法自拔了。
他丝毫不知,自己引以为傲的丹药,不过是催动他走向灭亡的加速器。
也罢,就让他再风光几日。
站得越高,摔得,才会越狠。
这份“惊喜”,自己可是为他精心准备了许久。
下值后,陈府之内,亦是一片喜气洋洋。
宫中派来的太监一箱又一箱地往里抬着赏赐。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晃得人眼花缭乱。
库房的门槛几乎要被踏破。
陈馨儿站在廊下,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赏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几乎要放出光来。
这些可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
有了这些,她在京中贵女圈里的地位,定然又能水涨船高。
父亲真是太争气了,不像那个陈进,只会给家里添堵。
她几步走到陈英哲身旁,声音娇俏,语气中满是雀跃与崇拜。
“爹,您可真厉害!”
“这下,看谁还敢小瞧我们陈家!”
一旁的曹妙之眼中也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她伸手抚摸着一只盛满金裸子的箱子,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老爷,您真是我们陈家的大功臣啊!”
这么多的金银,还有那些上好的料子,足够她添置多少行头,打多少场马吊了。
陈家的门楣,可算是要光耀起来了。
陈英哲负手而立,并未言语,只是目光沉沉地望着庭院中那些赏赐。
他的心绪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这些黄白之物,固然喜人,却并非他真正看重的。
院使之位已是囊中之物,将来未必不能凭借这通天的医术,封侯拜相,成为一代权臣!
到那时,又何须看他人脸色行事。
他陈英哲的未来,一片光明,不可限量!
这几日,陈英哲可谓是春风得意,走路都带着风。
这日深夜,他睡得正沉,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惊醒了。
“老爷,老爷!快醒醒!”
陈英哲被人扰了清梦,心中很是不耐。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带着起床气厉声呵斥。
“何事如此喧哗!天塌下来了不成?”
门外,管家焦急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老爷,宫里来人了,说、说宫里出事了!”
“圣上请您即刻入宫!”
宫里出事了?
陈英哲心中一凛,睡意顿时消散了大半。
这么晚了,能出什么事?
不知为何,他心头突突直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不敢耽搁,连忙起身,匆匆披上外袍,在管家的催促下,急急忙忙地赶往了宫中。
怡和殿内,一片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与药味,令人作呕。
年仅六岁的十皇子赵曜,正躺在明黄的龙床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着。
每一次痉挛,都伴随着撕心裂肺般的呛咳,大股大股暗红发黑的血沫,不断从他小小的口中涌出,很快便染透了身下的锦被。
那张不久前还粉雕玉琢般红润可爱的小脸,此刻已然蒙上了一层骇人的青灰色,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断绝。
皇帝双目赤红,犹如一头暴怒的雄狮,他胸膛剧烈起伏,殿内早已被他砸得一片狼藉,珍贵的瓷器玉器碎裂一地。
地上,乌泱泱跪了一片人。
四皇子赵旭,太医院的太医们,包括陈进,还有怡和殿的所有宫人,一个个噤若寒蝉,头都不敢抬。
赵旭跪在最前方,见皇帝又要举起一个玉如意砸下,连忙开口劝。
“父皇息怒!还请保重龙体!”
“当务之急,是赶紧查明十弟的病因啊!”
这话一出,皇帝狂怒的动作微微一顿。
正在此时,殿外传来内侍尖细的通报声。
“启禀陛下,陈院判到了。”
陈英哲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内殿,当他看清眼前这骇人的一幕时,整个人都懵了,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怎么会这样?
前几日,十皇子不还好好的吗?
皇帝猛地转过头,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他,声音嘶哑而狂暴。
“陈英哲!你给朕看!”
“朕的曜儿,昨日还扑在朕的怀里,软软糯糯地喊着父皇。”
“现在呢?现在他变成了什么样子!”
陈英哲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头,语无伦次地辩解。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这、这绝不可能!”
“臣的九转还魂丹,绝不会出问题的。”
“十殿下前几日明明已经大好了,这、这定有蹊跷!定有蹊跷啊!”
皇帝见他还在狡辩,更是怒不可遏。
他倏地一个箭步上前,一把便掐住了陈英哲的脖颈,竟将他整个人从地上生生提了起来。
“混账东西!庸医误国!”
“朕,要诛你九族!”
陈英哲被掐得双眼翻白,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的双手徒劳地在空中乱抓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只觉得死亡的阴影已然笼罩了自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沉默不语的陈进,忽然开口了。
“启禀陛下,臣在十殿下呕出的血沫中,闻到了一种独特的味道。”
“恳请陛准许臣上前查看。”
皇帝闻言,掐着陈英哲的手微微一松,目光转向了陈进。
他稍作迟疑,最终还是将陈英哲狠狠掼在了地上,冷声开口。
“准!”
陈英哲如同烂泥一般瘫倒在地,捂着火辣辣的脖子,拼命地咳嗽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方才那一瞬间,他真以为自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