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
这日清晨,陈进正在房中整理医案,管家陈忠匆匆走了进来。
“少爷。”
陈忠的神色有些复杂。
“今早丫鬟去给慕容姑娘送药,发现,人已经走了。”
陈进的动作一顿,抬起头。
“只在房间里,留下了这个。”
陈忠说着,双手呈上了一个精致的小木盒。
陈进接过盒子,入手微沉。
他打开盒盖,里面静静地躺着一颗通体黝黑发亮的药丸,散发着一股奇异的清香。
药丸旁边,还有一封折叠整齐的信。
他拿起信,展开。
信上的字迹娟秀中带着一股凌厉,一如其人。
内容很简短,解释了这颗药丸名为百蛊解,可解世间任何蛊毒,算是她留给他的谢礼。
信的末尾,只有一句淡淡的话:但愿你,永远都用不上它。
这颗药丸的珍贵程度,不言而喻。
对于精通蛊术的慕容清瑶而言,这几乎是她能拿出的最贵重的谢礼了。
她终究还是用她自己的方式,偿还了这份人情。
陈进看着那颗药丸,心中情绪翻涌。
“我知道了。”
他将信和药丸收好,看向陈忠。
“退下吧。”
“是,少爷。”
陈忠躬身告退。
房间内,又恢复了安静。
陈进摩挲着手中的木盒,思绪万千。
慕容清瑶的离去,干脆利落,不带一丝拖泥带水。
这个表妹,当真是个奇女子。
当天夜里,月黑风高。
陈进的房中,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王怀一身夜行衣,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
“你的药膳馆,生意当真火爆。”
他的声音带着沙哑,目光落在陈进身上。
“恭喜。”
陈进眉梢微挑,放下了手中的医书。
“你深夜前来,不是为了说这些的吧。”
王怀的眼神骤然变得尖锐,周身散发出浓烈的恨意,声音微微颤抖。
“这些日子,我已经查明了。”
“王家的灭门惨案,正如你所猜想,正是陈家所为!”
“我竟然,我竟然认了杀害我全家的凶手做义父这么多年!”
说到最后,他的牙关紧咬,额上青筋暴起,双拳紧握。
那份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他吞噬。
陈进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他知道,王怀此刻需要的,是一个倾听者。
王怀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激荡的心绪,但声音依旧难掩其中的痛苦与不甘。
“当年,我爷爷王济仁,是太医院的院使。”
“而陈渊回,不过是太医院的院判。”
“我的父亲王鹤,与陈英哲,是同门师兄弟,一同在太医院当值。”
“可陈英哲的医术,处处被我父亲压过一头,始终被我父亲抢尽风头。”
“陈家父子狼子野心,不甘心屈居人下,一心想在太医院一家独大。”
“于是,他们便设计了一场大火,烧了我们王家满门!”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已然哽咽,眼中全是血丝。
“他们以为王家已经死绝,却没料到,我侥幸躲过了一劫。”
“陈英哲那个伪君子,便将年幼无知的我,养在了他的身边,惺惺作态!”
“我爷爷死后,陈渊回自然而然地坐上了太医院院使的位子。”
“后来,我的姑姑王静娴,无意中发现了当年王家火灾的一些线索。”
“陈家父子害怕东窗事发,竟狠毒到对姑姑痛下杀手,用毒药害死了她!”
“再后来,陈英哲更是卑鄙无耻,偷了我父亲生前研制的瘟疫方子,凭借此方,才坐稳了他太医院院判的位置!”
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从王怀的齿缝中挤出来,带着血淋淋的仇恨。
陈进目光沉静,凝视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语气平稳地开口。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王怀的胸膛剧烈起伏,那滔天的恨意压得他喘不过气。
“我已经找到了当年姑姑的贴身婢女,还有当年负责调查王家火灾的官差。”
“他们都愿意为我作证!”
“再加上你给我的,姑姑当年的医案,我要去圣上面前,状告陈英哲那个畜生!”
陈进微微蹙眉。
“时隔多年,陈渊回已死,单凭这些,恐怕不足以让陈英哲伏法。”
“就算能定罪,也未必能让他偿命。”
“此事,必须有十足的把握,一击毙命。”
王怀闻言,眼中的光芒黯淡了几分。
但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本略显陈旧的册子,递向陈进。
“那再加上这个呢?”
陈进接过册子,入手微沉。
他翻开册页,目光一扫,瞳孔骤然一缩。
册子里密密麻麻记录的,竟全是陈英哲这些年来在太医院贪墨受贿的证据。
每一笔款项的来路,去向,经手人,都记录得清清楚楚,比他那日在太医院陈英哲公事房内发现的那些,更为详尽,更为触目惊心。
数额之大,令人咋舌。
这不仅仅是医德败坏,更是国法难容的重罪。
王怀看着他震惊的神色,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这还不是全部。”
“我还要告诉你一个更大的秘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
“陈进,你的母亲,兰姨娘,也是陈英哲害死的!”
这话一出,陈进猛地抬头,尖锐的目光直刺向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冰冷。
王怀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兰姨娘每日服用的安胎药里,被陈英哲加入了极少量的水蛭粉。”
“这种东西,少量长期服用,便会导致孕妇气血两亏,最终大出血而亡。”
“我曾无意间,听到陈英哲与曹妙之的谈话。”
“陈英哲之所以会娶兰姨娘,是因为,她能治陈家老夫人的绝症。”
轰的一声,陈进只觉得脑中有什么炸开了。
无数的碎片在脑海中飞速旋转,然后慢慢拼凑出一个残酷而冰冷的真相。
一切都说得通了。
陈英哲在认识母亲之前,恐怕就已经通过某种途径,知晓了母亲血液的秘密,知道她的血能救治当时已病入膏肓的田芸琼。
于是,他处心积虑地接近母亲,娶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