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穹顶塌陷的轰鸣还在耳膜里震荡，冰冷的暗河水裹挟着碎石和青铜碎片劈头盖脸砸下。我呛了口水，腥锈味直冲鼻腔，那是玛丹重组身躯时散落的青铜化骨粉和林小满机械骨骼爆裂的机油混合的味道。
“咳咳！”我奋力划水，肋骨间新长出的甲骨文在冰冷刺激下像烙铁般灼痛。视线模糊中，初代克隆体那柄刻着西周炼金图谱的青铜剑，正插在河床裸露的青铜神经网络中央，剑身高频震颤，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无数由青铜化大脑组成的“节点”上，比特币矿机的绿灯疯狂闪烁，拼出楚河留下的半截血字警告：“真正的黄昏法庭在…”
在哪儿？！ 我心中怒吼，肺部火辣辣地疼。玛丹那由菌丝和青铜骨骼强行拼凑的身体就在不远处沉浮，她仅剩的半张脸扭曲着，青铜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我，里面蠕动的菌丝像毒蛇的信子。
“石宇峰！”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穿透水流的嘈杂，直接在脑海中炸响。是陆沉舟！这声音经过真菌网络的过滤和放大，带着金属的共振和菌丝摩擦的沙沙声，仿佛来自深渊本身。“看看你一手打造的‘帝国’基石！多么美妙的生物矿机网络！每一颗被青铜真菌改造的大脑，都在为‘归墟’计划贡献算力！”
我猛地蹬水，扑向最近的岩壁凸起。手指抠进湿滑的石缝，冰冷的触感让我稍微清醒。抬头望去，溶洞的崩塌暂时止住了，但巨大的裂缝如同恶魔的爪痕，透下惨淡的月光，照亮了下方一片狼藉。初代克隆体站在青铜神经网络的中心，像一尊冰冷的青铜雕像，他的皮肤剥落得更多，露出底下闪烁着金属冷光的肌肉纤维，那柄青铜剑仿佛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陆沉舟！”我嘶吼出声，声音在空旷的溶洞废墟中回荡，带着水汽和恨意，“滚出来！像个男人一样！”
“男人？”脑海中的声音发出嗤笑，带着无尽的嘲讽，“从你九岁在垃圾山捡到那块‘染血青铜’开始，你就已经是陆家‘归墟’计划选中的‘容器’了！你以为的复仇？崛起？不过是程序设定好的剧本！包括雷豹为你挡的那二十七枪…每一颗子弹的轨迹，都经过‘预言家系统’的精确计算！”
轰！ 仿佛一颗炸弹在脑中爆开。雷豹…那个憨厚耿直，总把“大哥”挂在嘴边，最后用身体为我筑起血肉城墙的兄弟…他的死，也是算计？
“不…不可能！”我目眦欲裂，指甲深深抠进岩石，鲜血混着石屑流下。
“看看你的手环，石宇峰！”陆沉舟的声音如同毒蛇缠绕，“看看你的‘罪孽刻度’！那不是记录，是倒计时！是你作为‘容器’承载‘青铜意志’的剩余时间！当它归零，你的意识将被彻底格式化，成为‘归墟’降临的完美载体！”
我下意识低头。手腕上，那陪伴我二十年的青铜手环，饕餮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贪婪地吞噬着表盘上最后的数字。倒计时猩红刺眼：05:47:32。五个多小时…距离我彻底消失，只剩下五个多小时！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呃…啊——！” 玛丹残破的身躯突然发出非人的惨嚎。她身体上那些强行粘合的青铜骨骼和菌丝组织剧烈地抽搐、膨胀，仿佛内部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她仅剩的半张脸扭曲到极致，眼窝里的菌丝疯狂喷射，在空中交织、扭曲。
“沉舟…你骗我…” 她嘶哑地挤出几个字，充满了怨毒和绝望，“你说…用我的身体…培养…克隆体…就能…永远…”
她的话戛然而止。噗嗤！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撕裂声响起。玛丹的胸腔猛地炸开！不是血肉横飞，而是无数条粗壮的、泛着青铜光泽的菌丝触手破膛而出！这些触手顶端裂开，露出布满利齿的口器，疯狂地挥舞、抽打，无差别地攻击着周围的一切！岩石被抽打得碎石飞溅，水面被激起丈高浪花。其中一条最粗壮的触手，带着破空之声，直直刺向我的面门！
太快了！我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一蹬岩壁，身体向后急仰。冰冷的、带着腥臭的触手擦着我的鼻尖掠过，狠狠扎进我刚才攀附的岩石，坚硬的石头如同豆腐般被洞穿！
“她被反噬了！真菌失控！” 林小满的声音带着急促的电流杂音响起。我这才发现，她就在不远处一块较大的浮石上。她的情况同样糟糕透顶。青铜化的侵蚀已经蔓延到她脖颈以上，原本属于苏明镜的那部分大脑组织增生出的肉芽，此刻也覆盖上了一层诡异的青铜色薄膜，像一层金属苔藓。她的机械右臂完全损毁，只剩下几根扭曲的线缆垂落，左臂的机械结构也严重变形，但那只属于苏明镜的、带着决绝眼神的机械左眼，依旧死死锁定着发狂的玛丹（或者说，玛丹体内失控的青铜真菌聚合体）。
“帮我…固定她一秒！” 林小满的声音混合着苏明镜记忆碎片中的冷静语调，显得异常诡异。
没有时间犹豫！玛丹化身的怪物是巨大的威胁，而陆沉舟的阴影无处不在。我猛地拔出插在腰间皮带里、从地宫带出的那根短小的青铜钟锤——它现在更像一根沉重的短刺。看准一条横扫过来的稍细触手，我低吼一声，不退反进，身体如同猎豹般窜出！
噗！青铜钟锤带着我全身的力量，狠狠扎进那条触手的中段！入手的感觉极其怪异，像是扎进了坚韧的橡胶混合着金属丝。绿色的、粘稠的汁液（姑且称之为汁液）喷溅出来，带着强烈的腐蚀性，溅在我的西装袖子上，立刻冒起白烟，灼烧出几个小洞。
“吼——！” 怪物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被刺中的触手疯狂甩动，巨大的力量几乎将我带飞。我死死抓住钟锤柄，双脚死死抵住河床的淤泥，身体被拖拽着在水里犁出一道深沟。
就是现在！
林小满动了！她仅存的、变形的机械左臂猛地抬起，手臂外壳“咔哒”一声弹开，露出里面复杂精密的微型结构。一道极其凝聚、亮度惊人的幽蓝色激光束，无声无息地射出！目标不是触手，也不是怪物的核心，而是怪物身体下方、河床裸露的青铜神经网络中，一个正在疯狂闪烁、比其他节点大上数倍的“主脑”节点！
嗤——！
激光精准命中！那个“主脑”节点瞬间被洞穿，爆出一大团耀眼的电火花！整个青铜神经网络的光芒骤然一暗，无数链接的菌丝光纤明灭不定。
“呃啊啊啊——！” 玛丹怪物发出了更加凄厉、混杂着金属摩擦和生物哀鸣的惨叫。它所有挥舞的触手都猛地一僵，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破开的胸腔内，失控的菌丝团疯狂蠕动，仿佛失去了统一的指挥。
“干得好！” 我趁机发力，将青铜钟锤狠狠一拧，然后猛地拔出！带出一大蓬恶心的绿色粘液和断裂的菌丝。那条触手软塌塌地垂落下去。
然而，林小满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强行激发高能激光，让她本就岌岌可危的机械躯体超负荷运转。她身体上的青铜化区域肉眼可见地加速蔓延，瞬间覆盖了她大半张脸，苏明镜大脑组织上的肉芽也迅速枯萎、硬化成青铜色。她身体一软，单膝跪倒在浮石上，机械左眼的光芒急剧闪烁，仿佛风中残烛。
“小满！” 我心头一紧。
“别管我…看…看上面…” 林小满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金属摩擦的杂音，她艰难地抬起还能活动的左手，指向溶洞穹顶巨大的裂缝。
我猛地抬头。
只见裂缝之外，并非预想中的夜空。一片巨大的、由无数蠕动的青铜色菌丝交织而成的“天幕”覆盖了整个视野！这片菌丝天幕并非静止，上面有无数的光点在流动、汇聚、形成图案——那是全球地图！十二个猩红的光点在地图上异常醒目，如同十二颗滴血的心脏，其中九颗已经变成了刺目的、不断脉动的深红色！它们的位置，与之前星图显示的古代战场坐标完全吻合！
“九处…反应堆…已激活…” 林小满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她的身体正在迅速失去生机，青铜化如同冰霜般冻结着她，“‘归墟’…第一阶段…完成…黄昏法庭…即将…”
她的话没能说完。青铜色彻底覆盖了她的全身，将她定格成一个半机械、半青铜的、带着苏明镜最后眼神的诡异雕塑。那只机械左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冰冷瞬间席卷全身。又一个…又一个因我而死！林小满，苏明镜…她们都成了这场疯狂棋局的牺牲品！
“多么感人的牺牲啊，石宇峰。” 陆沉舟那令人作呕的声音再次在脑中响起，带着胜利者的愉悦，“可惜，只是螳臂当车。九鼎之力已聚，‘归墟’的意志正在苏醒。你的时间不多了，好好感受一下，这由你亲手参与铺就的‘新世界’前奏吧！”
随着他的话音，穹顶那巨大的菌丝天幕猛地一颤！九个深红色的光点骤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如同九颗小太阳！紧接着，一股无形的、却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波动”，如同实质的海啸般，以那九个光点为中心，无视空间距离，瞬间扫过全球！
嗡——！
我的大脑仿佛被一柄巨锤狠狠砸中！眼前瞬间发黑，无数混乱、破碎、充满极端负面情绪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入我的意识！
? m市贫民窟： 一个正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的流浪汉突然僵住，浑浊的眼睛瞬间被青铜色覆盖，他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扑向旁边同样被“波动”扫过、陷入呆滞的同伴，用牙齿疯狂撕咬！
? t市职业技术学院旧址： 当年我们建造的地下格斗场废墟中，几个偷偷摸摸的瘾君子突然身体抽搐，皮肤下鼓起蠕动的青铜色纹路，他们互相攻击，状若疯魔，打斗中撞倒了腐朽的承重柱，引发局部坍塌！
? h港码头： 一艘正在卸货的巨轮上，几个船员突然发狂，操起扳手和消防斧砍向身边的同事，鲜血染红了甲板，混乱迅速蔓延！
? 金三角雨林深处： 一个与世隔绝的村落，村民们正在举行祭祀，被“波动”扫过后，所有人动作定格，眼中泛起青铜光泽，然后齐刷刷地转向村落中央供奉的、布满锈迹的青铜小鼎，开始用头疯狂撞击地面，鲜血染红了祭坛…
? 甚至…青铜资本总部大楼： 透过菌丝天幕模糊的影像，我看到顶层的落地窗前，石星野张开双臂，脸上带着狂热而扭曲的笑容，他身后，无数员工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立，眼中闪烁着同样的青铜色光芒…
恐惧、愤怒、绝望、杀戮的欲望…无数人类最原始的、最黑暗的情绪，通过这张覆盖全球的青铜菌丝网络，被瞬间点燃、放大、并强制“共享”给了所有被“波动”扫中的生命！这不是物理攻击，而是直接作用于精神的“瘟疫”——记忆与情绪的瘟疫！
“感受到了吗？石宇峰！” 陆沉舟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充满了陶醉，“这才是‘黄昏法庭’真正的力量！清洗旧世界的污秽，用最纯粹的混乱与恐惧，熔铸新的青铜纪元！而你，我亲爱的‘容器’，你的大脑，将是承载这灭世洪流、开启‘归墟’之门的最后钥匙！你的倒计时，就是旧世界的丧钟！”
我跪倒在冰冷的河水中，双手死死抱住仿佛要炸开的头颅。无数他人的痛苦、疯狂、绝望如同亿万根钢针，反复穿刺着我的神经。手腕上的青铜手环，饕餮纹路发出灼热的光芒，倒计时在混乱的视野中疯狂跳动：03:21:18。
玛丹化身的怪物似乎也受到了这全球范围精神冲击的影响，它庞大的身躯在原地剧烈地颤抖、抽搐，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暂时失去了攻击性。初代克隆体依旧站在神经网络中心，青铜剑深深插入，仿佛一个沉默的接收器和放大器。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但异常清晰的信号，如同黑暗中的萤火，突然强行挤进了我被混乱充斥的脑海。这信号带着一种熟悉的、冰冷的电子质感，断断续续，却顽强地传递着信息：
“…白…夜…残存…协议…启动…”
“…锁定…污染源…核心…”
“…神经网络…反向…溯源…”
“…坐标…m市…西郊…垃圾填埋场…地下…三百米…”
“…‘巢穴’…黄昏法庭…主机…”
是白夜！那个早已在数据世界“死亡”的暗网操盘手！他竟然还保留着一丝残存的意识，在这全球菌网中找到了一个缝隙，传递出了最关键的信息——黄昏法庭的真正位置！就在m市，就在我噩梦开始的地方，那片巨大的垃圾山下！
陆沉舟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丝异样的波动。
“嗯？一只漏网的数据幽魂？”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随即变得冰冷，“垂死挣扎！找到他，碾碎他！”
菌丝天幕上，代表m市的位置，一片区域的菌丝网络突然剧烈地蠕动、收缩，仿佛一张巨网在捕捉猎物。白夜那微弱的信号瞬间变得极其不稳定，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倒计时：03:00:00。
三个小时！
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向初代克隆体脚下，那柄插入青铜神经网络的西周古剑。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乱的思绪。
既然这菌网能传递精神瘟疫，能承载陆沉舟的意志，能成为黄昏法庭的触手…那它，是否也能成为一把反向刺入敌人心脏的利刃？
我的目光，落在了手腕上那疯狂跳动、散发着不祥红光的青铜手环上。这记录了我一生罪孽，也即将吞噬我意识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