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汽车旅馆薄薄的窗帘照进来时，明远已经彻底清醒了。他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那把刻有数字的钥匙，肩膀的伤口经过简单处理后不再流血，但每一次呼吸仍会带来一阵刺痛。
陈雪梅在床上翻了个身，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明远立刻走过去查看——她的额头滚烫，肩膀的伤口周围泛着不正常的红色。
\"发烧了。\"明远轻触她的额头，立刻做出决定，\"我们需要找医生。\"
陈雪梅虚弱地摇头：\"太危险...科锐肯定监视着所有医院。\"
明远拿出那部老式手机：\"那就只有一个选择了。\"
一小时后，他们站在昌平郊区一个废弃工厂外。这是林芮短信中给的坐标，四周荒无人烟，只有风吹过杂草的沙沙声。
\"你确定是这里？\"陈雪梅靠在明远身上，呼吸粗重。
明远没有回答，因为工厂侧门突然打开了。林芮站在那里，穿着白大褂，手里握着一把枪。
\"快进来。\"她警惕地环顾四周，\"有人跟踪吗？\"
\"没有。\"明远扶着陈雪梅走进去，\"她需要抗生素。\"
林芮摸了摸陈雪梅的额头，皱眉道：\"伤口感染了。跟我来。\"
工厂内部被改造成了一个简易医疗站。几张病床排列在空旷的厂房中央，各种医疗设备靠墙摆放。最里面用帘子隔出一个独立区域，明远猜测张雅就在那里。
林芮迅速为陈雪梅检查伤口，注射抗生素和退烧药。\"需要清创缝合，\"她边说边准备器械，\"会很疼，忍着点。\"
陈雪梅咬住林芮递来的毛巾，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明远握住她的手，看着她因疼痛而扭曲的脸，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保护欲。
处理完伤口，林芮给陈雪梅盖上毯子：\"睡一会儿吧，药里有镇静剂。\"
陈雪梅的眼睛很快变得沉重，但在完全睡着前，她紧紧抓住明远的手指：\"小心...\"
等陈雪梅睡熟，林芮示意明远跟她到帘子后面。张雅躺在一张特制的病床上，头上连接着脑电图监测仪。她的脸色比昨天更苍白，眼皮不断颤动，像是在做噩梦。
\"从昨晚开始就这样。\"林芮调出脑电图记录，\"γ波段异常活跃，远超正常水平。\"
明远盯着那些剧烈波动的线条：\"这意味着什么？\"
\"记忆提取。\"林芮的声音低沉，\"有人在她大脑里编码了信息，现在正在释放。\"
\"科锐的人？\"
林芮摇头：\"更像是自主回忆。你父亲一定在她脑中植入了某种触发机制。\"她指向一个特定的波形峰值，\"看这个模式，每23分钟重复一次，像是某种信息循环。\"
明远靠近病床，轻轻握住张雅的手。她的手冰凉而僵硬，指尖微微抽搐。
\"雅雅，\"他轻声呼唤，\"你能听到我吗？\"
张雅的眼皮颤动得更厉害了，但没能醒来。脑电图上的波动变得更加剧烈。
\"她在尝试回应你。\"林芮惊讶地说，\"这...理论上不可能。γ波段编码应该是单向的。\"
明远突然想起什么：\"你说她一直在说'γ钥匙'？\"
林芮点头，调出一段录音。张雅虚弱而重复的声音响起：\"γ钥匙...海马体...37.26.02...解开记忆...\"
明远掏出那把钥匙：\"37.26.02是清华的坐标。这把钥匙是父亲留下的。\"
林芮接过钥匙仔细检查：\"不只是一把钥匙...看这里。\"她指向钥匙柄底部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凹槽，\"这是微型存储装置，需要特殊设备读取。\"
\"里面有什么？\"
\"不确定，但很可能是γ波段解码密钥。\"林芮的表情变得严肃，\"明远，我需要你做一个危险的决定。\"
她走向房间角落的一个奇怪装置——像牙科椅和虚拟现实头盔的结合体。\"这是你父亲设计的记忆接口，允许两个人通过γ波段共振共享记忆片断。\"
明远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让我进入张雅的记忆？\"
\"这是了解她脑中信息的最快方法。\"林芮承认道，\"但很危险。如果共振不稳定，你们两个都可能脑损伤。\"
明远看向张雅痛苦的表情，没有犹豫：\"怎么做？\"
林芮深吸一口气：\"你会进入一种引导性幻觉状态，看到张雅记忆中的片段。但记住，那只是记忆，不要试图改变任何事情，否则可能导致你们两个的记忆交叉污染。\"
她帮明远戴上头盔，调整电极位置：\"过程中如果感到任何剧烈头痛或迷失感，立即按下这个紧急脱离按钮。\"
明远点头，躺倒在另一张准备好的病床上。随着林芮启动设备，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世界开始扭曲、溶解...
当视野重新清晰时，明远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白色的走廊里。墙壁、地板、天花板都是毫无瑕疵的白色，让人失去空间感。这是哪里？张雅的记忆？
远处传来孩子的哭声。明远循声走去，拐过几个弯后，来到一个观察窗前。窗内是一个实验室，五六个孩子坐在椅子上，头上连着电极。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窗子，正在操作某种设备。
尽管看不到脸，明远立刻认出了那个背影——父亲！年轻许多的父亲。
一个小女孩被带了进来，明远的心猛地揪紧——那是三岁的张雅，穿着白色病号服，大眼睛里满是恐惧。
\"今天进行γ波段稳定性测试。\"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明远转身，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控制台前，戴着眼镜，面容严肃。他的胸牌上写着\"李成阳 博士\"。
李成阳！母亲日记中提到的那个人，科锐的创始人之一！
\"剂量控制在阈值以下。\"父亲的声音从实验室传来，\"儿童神经系统尚未发育完全，过度刺激可能导致不可逆损伤。\"
李成阳冷笑一声：\"科学需要牺牲，周教授。别忘了是谁给你的研究提供资金。\"
父亲没有回答，只是温柔地把张雅抱上椅子：\"不会太疼的，就像上次一样，好吗？\"
张雅怯生生地点头，小手紧紧抓着父亲的衣角。
明远想冲进去阻止这一切，但想起林芮的警告——这只是记忆，无法改变。他强迫自己站在原地，看着父亲给张雅戴上电极帽。
设备启动的瞬间，张雅的小身体剧烈抽搐起来，眼睛翻白。父亲立刻调整参数，但李成阳阻止了他：\"再坚持十秒，我们需要完整数据！\"
\"不行！她承受不了！\"父亲推开李成阳，强行关闭了设备。
场景突然切换。明远现在站在一个黑暗的储物间里，张雅蜷缩在角落，看起来七八岁的样子，正在用一根发卡在墙上刻着什么。明远凑近看——那是一串数字：37.26.02。
\"这是安全的地方。\"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储物间的门开了，刘志明溜了进来，递给张雅一块面包。\"快吃，监控十分钟后恢复。\"
张雅狼吞虎咽地吃着，小声问：\"爸爸什么时候来接我？\"
刘志明神色复杂：\"很快。记住他教你的——γ钥匙在你脑子里，只有你能打开它。\"
\"我害怕...\"张雅啜泣着，\"李医生说要给我做最后手术，之后就再也不记得爸爸了。\"
刘志明紧紧抱住她：\"不会的。你爸爸在代码里留了后门，当你听到触发词时，记忆就会回来。\"
\"触发词是什么？\"
\"你的名字。你真正的名字。\"
场景再次切换。这次是一个明亮的实验室，张雅已经十几岁了，被绑在一张特制椅子上。李成阳站在她面前，手持注射器。
\"最后一次治疗，7号。\"他的声音冷酷，\"之后你就是我的完美作品了。\"
张雅的眼神空洞，机械地重复：\"我是李雅，李教授的女儿。\"
\"很好。\"李成阳满意地笑了，将注射器刺入她的颈部。
记忆开始破碎，像被打碎的镜子。明远看到无数片段闪过——张雅被训练使用武器、学习黑客技术、监视各种人物...最后一段记忆清晰起来：张雅站在明远的公寓外，通过望远镜观察他，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目标确认。\"她对着耳机说，但眉头紧锁，\"等等...这个人...我好像...\"
突然，她抱住头，痛苦地蹲下。\"周明远...哥哥...\"这几个词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记忆世界开始崩塌。明远感到一阵强烈的拉扯感，接着猛地回到现实，剧烈咳嗽起来。
\"你回来了！\"林芮迅速帮他取下头盔，\"怎么样？看到了什么？\"
明远大口喘气，额头布满冷汗：\"全部...我看到了全部...\"他断断续续地复述了所见的一切。
林芮的表情越来越震惊：\"李成阳...原来是他。他一直自称'教授'，科锐真正的幕后黑手。\"
\"父亲在张雅脑中植入了记忆恢复的触发机制。\"明远看向仍在挣扎的张雅，\"她的真名就是钥匙。\"
林芮迅速在电脑上输入指令：\"需要尝试唤醒序列。明远，叫她的名字，她真正的名字。\"
明远走到张雅床前，握住她的手：\"周雅，醒醒。我是哥哥，周明远。\"
张雅的身体猛地一震，脑电图上的线条剧烈波动。明远继续呼唤：\"周雅，爸爸让我来找你。37.26.02，记得吗？你在墙上刻的数字。\"
张雅的眼皮颤动得更厉害了，嘴唇蠕动着想要说话。
\"再加把劲。\"林芮调整着输液速度，\"γ波段正在同步。\"
明远俯身在张雅耳边，轻声说：\"妈妈叫淑华，她爱你。爸爸叫周明，他冒死救你。我是你哥哥，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一滴泪水从张雅眼角滑落。她的眼睛缓缓睁开，起初茫然无神，然后逐渐聚焦在明远脸上。
\"...哥...？\"她的声音微弱如蚊鸣。
明远的眼眶瞬间湿润：\"是我，雅雅。你安全了。\"
张雅的目光移向林芮，闪过一丝困惑，然后是恐惧：\"林...医生...快跑...他们知道这里...\"
\"什么？\"林芮脸色骤变，\"谁知道了？\"
张雅艰难地抬起手，指向窗外。几乎同时，工厂外传来汽车急刹的声音。
林芮冲到监控屏幕前，咒骂一声：\"科锐的人！至少六辆车！\"
明远迅速拔掉张雅身上的监测电极：\"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来不及了。\"林芮从柜子里取出两把手枪，扔给明远一把，\"后门通道，带她们走。我拖住他们。\"
\"一起走！\"明远坚决地说。
林芮摇头，掀开地板上的一个隐藏门：\"这条隧道通往五百米外的树林。车钥匙在尽头那辆黑色SUV上。\"她看向张雅，\"γ钥匙是什么？\"
张雅虚弱地说：\"爸爸的...实验室...全息记录...\"
又是一阵刹车声，接着是车门开关和急促的脚步声。
\"走！\"林芮推着他们进入隧道，\"找到全息记录，揭露李成阳的计划！\"
明远背起张雅，陈雪梅虽然虚弱但还能行走。他们刚进入隧道，上面就传来破门声和枪响。林芮迅速关上暗门，将书架推过来遮挡。
隧道又窄又暗，散发着霉味和机油味。明远打开手机照明，小心地前进。张雅在他背上轻得像片羽毛，呼吸微弱但稳定。
\"坚持住，\"他小声说，\"就快到了。\"
陈雪梅跟在后面，时不时回头张望。远处传来闷闷的爆炸声，隧道顶部落下一些灰尘。
\"林芮她...\"陈雪梅的声音颤抖。
明远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五分钟后，他们到达隧道尽头，爬上一段铁梯，推开伪装成下水道井盖的出口。
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他们身处一片桦树林中，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SUV。明远把张雅放进后座，陈雪梅坐进副驾驶。
车辆发动时，工厂方向传来第二声更大的爆炸，火光映红了夜空。
\"该死！\"明远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陈雪梅按住他的手臂：\"我们得完成林芮的托付。清华实验室，现在。\"
明远深吸一口气，踩下油门。SUV冲入夜色中，向清华方向疾驰。
后座上，张雅微弱地说：\"爸爸...在那里等我们...\"
明远通过后视镜看她：\"什么？父亲还活着？\"
\"记忆里...他一直在...\"张雅的声音越来越弱，再次陷入半昏迷状态。
陈雪梅检查导航：\"从东门进去，那个区域现在应该是废弃的。\"
凌晨的清华校园寂静无人。他们将车停在离老生物医学工程楼还有一段距离的树林里，徒步接近。这栋建于上世纪的老楼看起来已经多年无人使用，窗户大多破碎，墙上爬满藤蔓。
明远掏出那把钥匙：\"37.26.02...应该是经纬度坐标指向的具体位置。\"
他们绕到建筑背面，发现一个半地下的入口，门上锈迹斑斑。钥匙完美地插入锁孔，门无声地滑开，露出向下的楼梯。
与破败的外观截然不同，楼梯尽头是一扇现代化的金属门，需要指纹和虹膜识别。明远正发愁如何通过，张雅虚弱地抬起手：\"我...可以...\"
明远扶她到扫描仪前。虹膜扫描后，一个机械女声响起：\"身份确认，周雅。欢迎回来。\"
门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宽敞的地下实验室。各种先进设备整齐排列，中央是一个全息投影台。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巨大的显示屏，上面跳动着复杂的脑波图案和数据流。
\"有人在这里...\"陈雪梅警觉地说。
\"是的。\"一个熟悉的男声从阴影处传来。
明远浑身一震，这个声音他二十年没听到了，但绝不会认错。一个瘦高的男人从控制台后走出来，花白的头发，憔悴的面容，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昔。
\"爸爸...？\"明远的声音哽咽了。
周明教授——明远以为早已死去的父亲——站在灯光下，眼中含泪：\"明远，我的孩子...你终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