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尽兴啊,”温拾卿矢口否认:“不过也不能吃醉了酒,不然明日该头疼了不是。”
苏景逸半阖着眼皮似笑非笑看着她。
还爱撒点小谎。
原因不详,但她吃酒很克制。
“嗯,说的也对。”林羽轩挑眉赞同,“过几日不是要出去巡查驿站了吗?到时候温兄和我一起?”
“和谁一起不是上面的安排吗?哪是你说和谁一起就一起的。”
“这话说的没错啊,可上面的人不就坐对面吗?”
林羽轩笑着拍了拍温拾卿的肩膀:“哎呀,我们的状元郎也有糊涂的时候啊。”
话音未落,他的手臂已自然地搭上温拾卿的肩头,亲昵得像是多年老友。
温拾卿身子瞬间绷紧,脊背绷成一道笔直的线。
她不着痕迹地往旁侧挪了挪,抬手将肩膀上的手臂拨掉,动作看似随意却很果断。
这一幕尽数落进对面苏景逸的眼底。
他半阖的漆黑眸子微微眯起,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杯沿。
“苏兄,你觉得怎么样?”
林羽轩没觉得哪里不对,温拾卿在他眼里就属于腼腆的:“就让我跟温兄一起?往南的驿站,我们去巡查,嗯?”
苏景逸慵懒的靠在椅背上,闻声眸子好以整暇的看了过来。
他端起酒杯抿了口酒,不答反问:“温大人,你怎么想的?”
温拾卿敛眉沉思了片刻。
这是她第一次“出差”,最好是找个人带带她比较好,不容易出错。
“我当然是觉得跟朋友在一起会更好。”
苏景逸意味深长的笑了下,点了点头:“好,我来安排。”
林羽轩喜笑颜开:“还得是我们御史大人。”
“温兄,到时候我带你去江南,那边的新鲜玩意多。”林羽轩顺手给温拾卿夹了菜:“那里有名的蟹黄包汤,”
温拾卿眼睛一亮,这是真的一整个期待上了。
见她如此,林羽轩嘴角咧开,说的更卖力:“不单单是吃的,江南山水环绕,这个季节景色最是宜人。”
“当然,最最最值得看的,”他对着温拾卿挑了挑眉才继续道:“温兄,你猜是什么?”
温拾卿眸子一睁,满眼期待的问道:“是什么?”
“江南的.....”他拖长了语调,才说出两个字:“美人。”
亮晶晶的眸子瞬间黯淡了下去,温拾卿无语的扯了扯嘴角。
苏景逸看在眼里,眉梢微不可察的动了动。
他勾了勾唇角:“温大人看着似乎不太感兴趣。”
“啊?”林羽轩打量了眼温拾卿,见她还是那副笑脸,只是眼睛里的亮光不见了,疑惑道:“温兄不喜欢美人?”
问完又自己否定了自己:“不可能,温兄你是没见过,她们娇娇弱弱,肤如凝脂,总之就是很好看。”
他怕温拾卿不信,又扭头看向了苏景逸,语气有些急切:“不信你问苏兄,江南女子跟京城里的还是很不一样的,你见了就知道了。”
温拾卿抿了口酒,眨巴眼:“我信啊,我没说不信。”
江南美女,京城美女,各有各的美法。
但......这怎么比的上蟹黄汤包。
看她兴致还是不高,林羽轩愈发疑惑,脱口而出:“......你不喜欢美女?”
“喜欢啊。”温拾卿莫名其妙:“美女谁会不喜欢。”
就算她是个女的她也喜欢美女啊。
但这神色在林羽轩眼里不对,只有单纯的欣赏,少了些期待,憧憬,和十九岁男子该有的欲望。
他眉梢挑了很高,咽了咽口水,鬼使神差的加了句:“......你喜欢美男?”
温拾卿没看他,只给自己斟了酒:“也喜欢啊。”
林羽轩呼吸一滞,屁股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
苏景逸见状,抬了抬眉,轻笑了声:“我看挺好的,美女美男不都是美人,温大人这是爱美之心。”
“嗯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听到这话,林羽轩松了一口气,后怕的拍了拍胸脯:“这个意思啊......”
温拾卿这才抬眸看了过去,坦然道:“不然呢?”
“我还以为你......”,断袖两个字被他咽了下去,林羽轩及时改口:“没什么。”
他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三人举杯碰了碰。
一杯酒下肚,林羽轩心血来潮:“那你说我跟苏兄谁更美男?”
温拾卿桃花眼瞥了眼正对面的人,剑眉星目,狭长的眼微微上扬,双眼皮褶子很深,鼻梁高挺,五官深邃。
贵气、儒雅又神秘。
又扫了眼坐在旁边的人,眼型是杏眼,笑起来眼睛会弯起来,嘴角还有隐约可见的小梨涡。
又可爱又可爱的。
她决定一碗水端平:“各有各的美法。”
“......”林羽轩翻了个白眼:“敷衍,你这就是敷衍!”
出发当日,林羽轩气冲冲的找到了苏景逸:“不是都说好了吗?我跟温兄一起,怎么变成你了啊?”
苏景逸正收拾行李,头也不回:“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就那日吃酒啊,你不是问了温兄,她都说了跟朋友一起更好。”
他收拾动作不停,只是轻笑了声:“没错啊,我不也是她朋友?”
林羽轩下颌线紧绷,捏了捏拳:“我.....可是那个语境下怎么说的都是我吧?”
“是谁不要紧,是她朋友就行了,不是吗?”
林羽轩没想到话里有漏洞,还是这么大的洞,想辩解也无从下手。
“这是她第一次去,”林羽轩还想争取:“我担心她一个人应付不来。”
“我去你还不放心?”
林羽轩不赞同:“她官比你低,哪里敢指使你?脏活累活还都她自己干?说不定还得帮你干。”
苏景逸将东西整理好,好笑的摇了摇头:“这话说的,我成什么了?”
林羽轩抿着唇,杵在那里不动:“不能换一下?”
“不至于,林兄。”苏景逸将箱子盖上,擦肩而过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安抚:“我不也是她的好友?怎么你一副我要欺负她的模样。”
“你还不回去整理,想耽误行程?”
最后林羽轩只能不情不愿的走了。
温拾卿收拾好东西就站在温宅门口等人。
“大人,您这是第一次出门,真的不带上奴婢吗?”站在一旁的寒露忧心忡忡。
“没事,这一来一回也就个把月,我会小心。”
温拾卿安慰完心里忍不住嘀咕。
苏大人都没带人去,她哪里好意思带人去。
站在门口等马车的时候,温拾卿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掌心出了微汗。
说不紧张是假的。
她一个穿来的现代人,一个就是女扮男装的状元,捡了个状元还捡了个官。
只需要每天上上朝,偶尔出出差,就能领俸禄,还能分良田铺子,这简直就是铁饭碗。
说实话,完美开局。
但,女扮男装,终究是假的,行事上难免如履薄冰。
原本她还在观望期,哪知就有人来交友,还是跟她同僚的林羽轩和苏景逸。
这敢情好啊,苏景逸可是她的直系上属啊。
跟直系上属搞好关系,可对她以后的“工作”大有益处。
这些日子下来,她大概也弄清楚如今这个时代,不是历史书本中的任何一个时代。
大周国,如今的皇帝是个十二岁的小孩,稚嫩的很。
他皇爷爷有九个儿子,九子夺嫡惨烈下,儿子孙子死伤惨重。
最后只有最小的儿子,俗称九王爷活了下来。
而后将这位嫡孙推上了皇位,九王爷自己雷霆手段,将兵权收了回来。
辅佐了小皇帝几年后,他便去了边关。
如今辅佐皇帝的是左相和右相。
恰好,她的好友之一林羽轩又是林相的儿子。
这层关系让林羽轩第一次来邀约她的时候,实在是没有一个理由说出拒绝。
于是就这么处到了交情还不算深的两个朋友。
平日里都是三个人小聚,这次跟苏大人,她的直系领导一起,心中难免有些紧张。
“怎么了?温大人这是准备随时跳车?”
马车上苏景逸杵着脑袋,轻轻摇着扇子,姿势慵懒。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坐在车帘旁的温拾卿,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挑的位置倒是不错。”
温拾卿垂眸望着膝头交握的双手,闻声明显愣了愣。
她扯了扯唇角:“苏大人说笑了。”
说罢,屁股不情不愿的往里头挪了几寸。
“不用紧张,这次巡查,你先跟着我,我来主导,你看着就行。”
这两个月的相处,苏景逸大概是知道温拾卿的相处方式。
她对完全不熟的人,能游刃有余,带着面具,偶尔吹捧偶尔讨好,学着圆滑世故。
对半熟不熟的人,反而是丢了面具,露出腼腆和拘谨的一面。
比如他自己。
比较熟的人,像是林羽轩,她又能聊得开来。
怪只怪他的话没有林羽轩的多,相处的时候都是他的话头,让苏景逸和她没有处到很熟。
或许他把自己的名字和温拾卿的放在一起,来走这一趟江南,就有这个目的。
得熟熟。
思及此,苏景逸坐起身来,收起了折扇,在掌心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温大人去过哪些地方?”
“除了凉州,就是京城。”
温拾卿从前都在读书,如今又忙着当官,实在里哪里也没去过。
苏景逸嘴角噙着浅笑:“我听说凉州有一处瀑布十分壮阔,温大人可去过?”
“自然去过。” 温拾卿唇角的弧度拉大了些,“那瀑布名为‘碎玉帘’,水流自百丈悬崖倾泻而下,确实是十分壮阔。”
“下次若是有机会,定带你和林兄回凉州看看。”
苏景逸眸光微动,折扇 “唰” 地展开:“嗯,凉州还有什么?”
温拾卿接着回忆,将脑海里的一些吃的,玩的,学堂和从前府门前的枣树都说了一遍。
说到口渴处,苏景逸适时的递来一口茶。
她正说的入神,顺手就接过来喝了口,又放到他手上。
动作自然流畅,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像是在使唤自己的领导。
苏景逸自始至终都带着浅笑,接过茶盏放在一旁,遇到说到兴奋的地方,还会问两句。
温拾卿不知不觉从客座挪到主座旁,膝头几乎要碰到苏景逸的衣摆。
她浑然未觉,说到兴起时还伸手比划比划。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能养出温大人这样的人,一定是个好地方。”苏景逸的声音裹着笑意。
被夸的怪不好意思,温拾卿挠了挠脸,此时也没有方才的拘谨和疏离。
毕竟都认识那么久了,破冰只需要一个契机。
“苏兄过奖了,我倒是觉得京城里水土养人,我早前就听说了苏兄十七就中了状元,是最年轻的状元,实在是令人佩服。”
“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 苏景逸将折扇收拢,用扇柄轻点桌面:“当心。”
温拾卿这才惊觉,自己讲述时太过投入,手不知何时撑到了小木桌上,眼看着就要碰到一旁精致的茶盅。
她慌忙收回手,却因动作太急,险些打翻桌上的茶盏。
苏景逸眼疾手快,伸手稳稳扶住茶盏,两人的指尖不经意间相触。
温拾卿微微一怔:“谢、谢谢苏兄……”
苏景逸嘴角很自然的上扬,眉眼温柔:“怎么就跟我客气?平日里你跟林兄可不这样。”
那只手收回到袖口下面,无意识的摩挲着指腹。
林羽轩没心没肺的又大大咧咧的,她也就习惯了。
“也不是客气,就是、顺嘴的事儿。”
温拾卿这次出来是巡查驿站,从京城到江南一路上的驿站情况都要用簿子记着。
等到了驿站,她和苏景逸住了进去,便抽空把这几年的驿站巡查记录都拿出来看了看。
翌日她也就是负责跟在苏景逸的后面,边听边记。
从出了京城一路南下,大约半月的时间,她因自己的特殊,一直都避免洗澡。
但半个月不洗,古人能不能受得了她不知道。
温拾卿这个现代人是真受不了了。
特别是到了南边,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这两日天气总是阴沉沉的,身上总是黏黏糊糊的。
“怎么了?吃不惯?”苏景逸放下青瓷酒盏,目光落在她发怔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