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律,沉闷,带着金属回响的敲击声。和她刚才在楼下听到的一模一样。只是现在,这声音无比清晰,近在耳畔,仿佛……敲击声就是从听筒深处传来,从电话线连接的那一端传来。
然后,一个极轻、极冷,带着非人空洞感的声音,夹杂在敲击声的间隙,渗了出来:
“名……字……”
电话挂断了。忙音嘟嘟响起。
周绾猛地扔掉听筒,像是甩开一条毒蛇。她再看向监视器屏幕,那个“林夜”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停尸间走廊空无一人,只有惨绿的灯光无声流淌。但她面前的值班日志上,“周绾”二字已经彻底显现,墨迹深黑,边缘却泛着诡异的黄褐色,像干涸的血。
锁骨下的刺痛和口袋里的钢笔震颤同时加剧。她颤抖着手再次拿出钢笔,这一次,笔帽顶端那暗红石头竟微微发烫。她下意识拧开笔帽,没有笔尖,里面是中空的,只有一点点残留的、散发着奇异冷冽气味的透明液体。但此刻,那残留的液体仿佛活了过来,在笔管内部缓缓流动,扭曲,竟在冰冷的金属内壁上,凝聚出一个极其微小、却精细无比的图案——一朵由无数细密光点构成的、含苞待放的玫瑰。量子玫瑰。姐姐周晴实验室的徽记。
与此同时,她冲进洗手间,扯开衣领,对着镜子。在锁骨下方芯片植入点的边缘皮肤上,一道原本几乎看不见的、极淡的条形码痕迹,此刻正隐隐发红,发热。而那条形码的图案纹理,竟与钢笔内液体凝聚出的量子玫瑰图腾,有着惊人而诡谲的相似性。
值班表、幽灵签名、电话里的敲击声、姐姐的钢笔、自己身上的印记……破碎的片段在周绾因恐惧和震惊而沸腾的脑海中疯狂冲撞。她想起那些模糊的传闻,关于姐姐周晴,那个才华横溢却因五年前事故备受打击、最终精神恍惚消失在一次深夜实验后的主治医师。她留下这支笔,只说“如果遇到无法理解的事,就看看它”。
周绾死死攥着发烫的钢笔,另一只手按在隐隐灼痛的锁骨上。她必须去停尸间。那个敲击声,那个幽灵“林夜”,答案一定在那里。或许,也关乎姐姐的下落。
电梯向下运行时,轿厢里的灯明明灭灭。负二层的气温骤降,空气里福尔马林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走廊长得没有尽头,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还有……那“嗒、嗒”的敲击声,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就在前方那排冰冷的银色停尸柜深处。
她循着声音,停在中间偏右的一个柜门前。标签卡上是空的,没有名字。敲击声正是从这里面传出。一下,又一下,敲在她的耳膜上,也敲在她的心脏上。
深吸一口气,冰冷的金属把手冻得手心生疼。她用力拉出沉重的存尸屉。
没有预想中恐怖的尸体。里面是空的。只有柜子内侧的金属壁上,用某种尖锐物划刻出的、凌乱而密集的痕迹,像是无数挣扎的手留下的抓痕。在抓痕的中心,贴着一张被低温冻得发脆的证件——护士上岗证。照片上,周晴穿着护士服,笑容温婉。但此刻,照片表面正缓缓渗出一滴滴粘稠的、黄褐色的液体,散发着浓郁的福尔马林气味。
姐姐的证件!怎么会在这里?还被这样藏匿?
周绾颤抖着手,想去取下那张被诡异液体浸染的证件。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照片的瞬间——
嗡!
一股强大的、无形的力量猛地攫住了她。不是物理的拉扯,更像是意识被从身体里粗暴地拽出,投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漩涡。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感知的碎片,劈头盖脸地向她砸来。
她“看”到姐姐周晴,穿着沾血的白大褂,脸色惨白如纸,在同样静谧的深夜,站在这本值班表前。姐姐手里拿着一支普通的笔,手抖得厉害,却飞快地、决绝地,在“林夜”的名字旁边,涂抹、修改、撕扯,试图销毁某些记录。姐姐眼中是巨大的恐惧和……愧疚?而在她身后的阴影里,似乎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正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景象变换。一个充满精密仪器和幽蓝数据流的实验室。一个头发花白、面容儒雅却眼神狂热的男人——张超教授,医院神经医学研究中心的首席,姐姐曾经的导师——正站在巨大的屏幕前。屏幕上流动着复杂的大脑扫描图和波形。他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醉:“……执念,最纯粹的精神能量……编码、提取、封装……‘人格盲盒’……完美的回收与再体验系统……清除冗余,优化样本……”
而在实验室的角落,立着一排排如同自动贩卖机的装置,玻璃后面不是饮料零食,而是一个个标着不同主题的密封盒子:“幽闭恐惧”、“坠楼瞬间”、“烈火焚身”……每个盒子下方,都有一张小小的卡片,上面印着不同的人名和日期。周绾在其中一张卡片上,看到了最近轰动本市的“凶宅盲盒”直播杀人案中,某个死者的名字!
影像破碎,又重组。她“看”到刑警队长陈默,那个曾因调查姐姐失踪案而与她有过数面之缘、眉眼刚毅却总带着深重疲惫的男人,正对着一面线索墙苦苦思索。墙上贴满了“凶宅盲盒”案件死者的照片,死状各异,却都与他们抽中的“凶宅主题”离奇吻合。陈默用红色记号笔反复圈画着一个疑点,旁边标注:“死者脑组织残留微量未知dNA片段,与周绾样本高度同源?需复核。” 他的眼神充满困惑,仿佛有一段关键记忆被生生挖去,只留下灼痛的空白。
剧痛从大脑深处炸开,像有无数根冰针在搅拌脑髓。周绾惨叫着松开手,踉跄后退,撞在冰冷的停尸柜上,大口喘着气。那可怕的、跨越时空的“瞥见”消失了,但残留的眩晕和彻骨的恐惧牢牢攫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