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陛下待会儿便会出宫。明日,魏书意的病,就可大好了。”
温清漓心中一沉,先前与魏书意的对抗,他们能够险胜是因为魏书意本就先犯下大错。
后来,又步步紧逼陛下,失了圣心。
可如今,仅凭一篇策论,他竟能让陛下让千秋宴提前结束,还为他出宫。
迟宴声知道她心中疑惑,于是道:“边走边说吧。”
二人直接朝宫门外走去。
“陛下幼时贪玩,不好读书,每逢先帝考学,都会被训斥。”
“当时魏书意是他的导学太傅,每每都因他而受先帝责罚。”
“后来,陛下以驭民之术考验各皇子策论,表面上与寻常考学无异,实际上是生了立储的心思。”
说到此,他语气一顿,温清漓的心也随之禁了紧。
方才还有心欣赏的美景,此刻配合着他低沉的嗓音竟变得可怖起来。
只敢远远地跟在二人身后的红玉也觉得后背发凉,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衣衫。
迟首辅怎么突然看起来那么吓人。
见他不语,温清漓问:“然后呢?”
“那场考学,当时只是三皇子的陛下,并未被准许参加。”
温清漓心头猛地一跳,这说明当时的先帝已彻底放弃了三皇子,若错过了考学,他日后想成为储君,简直难如登天。
迟宴声轻嗤一声,“魏书意当时并不受先帝器重,自以为满身抱负无处施用,将全部希望都放在三皇子身上,只待他来日登上帝位。”
“他的鼻子很灵,嗅到了这里面的不对劲,硬是逼着三皇子写了篇策论。”
他的步伐不自觉地加快了些,听到身侧女子轻微的喘息声又忽地放慢。
温清漓一无所觉,她适时提出疑问,“可你不是说陛下当时不学无术,他就算是写了,会得到先帝赏识吗?”
“谁知道呢。”
他嗓音突然变得极低,尾音飘忽,黑眸不动声色地朝刚路过的太和殿扫了一眼,继续道:“或许他就是有那样的好运,天生的帝王命吧。”
帝王命三个字,他咬字极重,温清漓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常,又被他的下一句话转移了注意。
“那篇策论,先帝本是不愿看的。”
“当时我并未入朝,所以没能亲眼所见。只听后来有人说,魏书意在文华殿前跪了三天三夜。”
“当时又刚临一场大雪,雪积极厚,没过他的双膝,他险些冻死在那风雪夜。”
“先帝宽厚,见他一片赤诚,更何况三皇子无论如何也是他的亲子。于是他便看了那篇策论。”
“结果就是那篇策论,让他被先帝重用,远超其他皇子。”
“彼时的陛下,年纪尚幼,虽顽劣不堪,却是个重情重义的。见恩师为他受如此大苦,便发愤图强起来。”
他只是轻描淡写几句,温清漓却足已想象到当初是何等凶险。
若是魏书意不拼死一搏,如今那个位置上坐着的人是谁,还不一定呢。
也难怪陛下对他如此纵容,虽有帝王之术的利用之意,亦有对年幼时那份恩情的偿还之意。
“所以魏书意呈上的便是当年那篇策论?”
迟宴声点点头,“陛下看了之后,竟在大殿上当场红了眼眶,魏书意已经准备好东山再起了。”
眼看着二人即将到达宫门,温清漓朝迟宴声道:“大人此番提醒,是怕魏书意向我出手?”
却见迟宴声唇角轻勾,摇了摇头,“短时间内,他不敢兴风作浪。而且,你我即将成婚,届时你已是相府的人,我会护着你。”
“他此番复出消耗了对陛下的最后一份恩情。亦是他最后一副底牌。”
“若是日后再犯错,这一招便没用了。”
宫门前,侍卫们手执长枪,旁若无人的站列两旁,他脚步停下,转过头凑近温清漓轻声道:“告诉你,是想让你做好心理准备,不要因为他暗自伤神。”
“他不过是秋后蚂蚱,无需放在心上。”
温清漓觉得她的心尖像是被虫蚁啃咬一般,酥酥麻麻的。
下意识地,她以为是自己体内那蛊虫又发作了。
可是距离上一次发作,还未过去一个月,所以她的异常并非是因为体内的蛊虫。
而是因为迟宴声的话。
再开口时她的嗓音有些沙哑,轻声道:“谢谢大人。”
迟宴声抬起手,轻柔地抚过她额间碎发,话语间气息落在温清漓的面上,带来一阵清洌之意。
“这几日,你唯一需要操心的就是与我的婚事。”
余光看见有两人的身影走过来,他蓦地收回手,正色道:“明日,会有人到你府上下聘。”
说完这话,他便径直离开。
温清漓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他怎么突然就走了。
直到身后的红玉提醒,“小姐,是老爷和大少爷来了。”
温清漓转头看去,温书砚已经远远地迎上来,话语间含着笑意道:“漓儿,你今日的表现真是出彩。”
温宏业也走了过来,面上喜色难以掩盖,道:“你方才是同迟宴声在一处吧。”
温清漓点点头,道:“迟首辅有话与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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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马车上,温书砚与温清漓坐在同一马车内。
想起太和殿中的事,他眉头紧皱,沉声道:“漓儿,你告诉我,今日长公主是不是对你做了些什么。”
虽然他并不关注与公事无关的传闻,可当初长公主对迟宴声的猛烈追求,怕是京师之中无人不知晓。
对上他关切的眸光,温清漓有些不自然道:“她故意找人,毁了我的舞裙。”
“什么?”
温书砚面色一红,咬牙道:“她是想让你在千秋宴上犯错,触怒陛下。”
温清漓宽慰道:“大哥何必如此生气,她并没有讨到什么好处,反而失了帝心。”
这一局,是长公主败了。
见温清漓神色平静,还反过来安慰他,他也只能强行忍了火气。
长叹一口气,道:“迟宴声身上的麻烦,何止长公主一个。”
他目光恳切,“你才刚回家,我本想着,待你在家中待个一两年,再为你寻个如意郎君嫁了。不求对方闻达富贵,只求他诚心待你。”
“平安一生,已是极乐。怎知………”
他神色落寞,闭上眼睛,无奈地摇了摇头。
“怎知我进了一趟大牢,再一出来,你便许给了迟宴声。”
“你可知,往后的路有多难走。”
温清漓眸色坚定,极低的笑一声,“大哥放心,我心中明白的。”
你又怎知,这已是我最好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