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语气非常自来熟,张建军笑着迎上,也跟他握手:“你好,领导同志,辛苦了,是为了幼儿园土地的事来的吧?”
“哎呀,别叫我领导同志!哈哈,我姓金,单名海,你叫我金海就行!”
金海不是一个人来的,后面还跟着几个规划局的属下,不过没有张富贵。
倒是一直看张富贵不顺眼的曹小贤在。
几番寒暄,张建军说自己还有事,就先走了。
林文鹏则领着金海他们去看地。
路上,金海忽然道:“哎,林村长,张代表和张富贵,他们父子之间到底发生了啥?”
他只是八卦一问,后面的曹小贤却立即竖起耳朵。
林文鹏道:“哎,这个问题,你真把我问住了,我这真是一点都不知道!”
“那可真是怪事!听说张代表对人大方,对谁都很好,怎么到他自己儿子身上就……”
“嗯,建军人是不错。”林文鹏点头。
“哎,张富贵毕竟现在在我的手下办事嘛,属下的家庭关系,我忍不住就要关心下,哈哈!”
林文鹏扭头看了眼他的身后,问:“他今天咋没来啊?”
“请假了!”
林文鹏皱眉:“故意的?因为不想来桃花村?”
“不不不,”金海笑道,“他都不知道今天要来桃花村,我们也是临时收到领导的安排,这才来的。
张富贵的请假条是昨晚就递上来的。”
“生病了?严重吗?要是严重的话……”
“不是病假,是事假,放心吧!”
林文鹏这才放心地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曹小贤看着他们说话,顿了顿,忽然指着地上的路说:“这个路,就是张建军投资修的吗?看着真不错!”
林文鹏笑眯眯道:“是啊,建军人很好,特大方,对他身边的人都没的说!
他家盖新房子请来的那些工人,一餐都得两盒饭,顿顿都有大鸡腿、红烧排骨和鱼呢!”
一聊这个,林文鹏就像是停不下来,又聊到今天这些幼儿园老师的福利。
听说还没正式开始上班就有工资拿,跟着金海一起过来的几个规划局员工个个眼冒星光,羡慕不已。
曹小贤也佩服:“这么看来,张建军为人是真不错!”
“那可不!”
“那他和张富贵……”曹小贤皱眉,“也不知道他们父子之间发生了什么?张建军人这么好,应该不至于……”
曹小贤及时打住,没往下说。
后面还有几个词,比如“除非”或者“难道”,但是他都没说,把所有可能留白,让别人自己去想。
果然,金海和林文鹏都被这波节奏往下带,变得若有所思。
尤其是林文鹏。
他是知道张建军为人的。
以前的张建军,对两个儿子好的那是没话说!
自行车这么值钱的东西,他们村里大多数人都还没有的时候,张富贵和张荣华说想要,张建军二话没说,立即带着俩儿子就往供销社跑。
张富贵和张荣华的这两辆自行车,那是全村同龄人里最先有的,张建军直接一口气就给俩儿子都买了。
而他自己呢?
那几年可是破破烂烂,衣服上都是补丁,实在没法穿了,才去地摊货上买一件凑合的。
俩儿子光鲜亮丽,他啥也没有。
他疼这俩儿子,那是往心肝里去宠,结果现在——
林文鹏不再去想他们父子之间发生了什么,更多的是在想,那两个儿子到底对张建军做了什么?
尤其是张富贵。
不仅是林文鹏,连金海和其他规划局的同事们也在好奇。
那么好的一个人,忽然不认儿子了,那不用想,肯定是儿子的错啊!
联想平时张富贵那为人,嗯……对方这人品,确实不行!
“阿嚏——!”
正在被一堆人腹诽的张富贵,忽然打了一个非常响亮的喷嚏。
他抬手揉揉自己的鼻子,暗道自己也没冻感冒,怎么一直在打喷嚏。
紧跟着,他又是一个响亮的喷嚏:“阿嚏——!”
他此时正站在车站,眼睛一眨不眨,一直盯着远处的站牌。
又一辆火车呜呜而来,缓缓进站。
张富贵抬手看了一下手表。
时间还没到,不是这一班。
他来回地走,内心非常焦灼,坐立难安。
昨天中午,他收到了一封信,正是逃去了隔壁省的吴达和王东寄来的。
他们两个人在信里把张富贵一顿臭骂,说都是因为张富贵导致他们两个人也被卷入进去。
现在他们两个人的通缉像,甚至被贴到了隔壁省!
信上,他们还给张富贵留了一个电话号码。
所以看完信后,张富贵立即就去小卖部打电话。
吴达接起电话,说要张富贵给他们俩各准备一万块。
一万块!
这简直是要了张富贵的命!
吴达不给张富贵拒绝的机会,并称他派了一个人过来取钱,要张富贵把现金给这个人,一共两万块。
钱,张富贵是不可能给的。
他现在也没有两万块了——
钱都去了哪呢?
吴达和王东是最清楚的!
度秒如年一般,张富贵在这里来回徘徊,心情飘忽不定。
终于,又一班火车要到站了。
张富贵低头一看手表,大喜,就是这一班!
他立即攥紧手里的袋子朝前面走去。
他今天的衣服颜色和搭配都是按照吴达要求来的。
同样,对面过来的这个人身上的衣服特征,张富贵也都牢记。
很快,他就在人群里看到了自己的目标人物——一个身穿洗得发白的藏蓝色衬衫的中年妇人。
这件衣服非常旧,袖口磨出了毛边,领口别着一枚已经褪色的像章。
对方下身穿着一条黑色卡其布裤子,裤脚沾着泥点,脚上的塑料底布鞋非常脏,一眼便能知其饱经风霜。
人流如潮水般涌出,她被推搡着挤向出站口。
她脸上的神情很不安,一边走,一边在四周张望,目光来回地扫。
风吹乱了她的齐耳短发,几缕灰白的发丝从铁发卡里溜出来,黏在汗湿的额头上。
附近人声嘈杂,小贩吆喝着卖冰棍和煮玉米,穿着制服的列车员吹着哨子指挥人流。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停下来后,继续用目光四处搜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