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钢骨黄泉
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层粘稠的膜,糊在陆远的鼻腔里。他睁开眼时,瑞金医院惨白的顶灯正将无数细小的光斑钉进他的视网膜。心电监护仪的电子音与窗外暴雨交织成密集的鼓点,而右臂传来的灼痛感如此清晰——那些逆文正在皮肤下重组,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动的活字,拼出与青铜古城九鼎投影完全一致的卦象。
束缚带的特殊纤维深深勒进他的腕骨。这种掺了青铜粉的复合材料是研究所特制,此刻却发出细微的崩裂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内部腐蚀它。陆远试着屈伸手指,发现指缝间沾着已经干涸的铜锈,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绿色。
\"醒了?\"
阴影里的声音让陆远颈后寒毛倒竖。林三酒从病房角落的陪护椅上直起身,指间夹着的软盘反射着笔记本电脑的蓝光。她下巴上那道擦伤已经结痂,边缘却呈现出不正常的铜色。铁柜上的透明证物袋里,半块焦黑的电路板正在渗出黏液,将塑料袋内壁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塔基打桩时挖穿的祭祀坑...\"林三酒用鞋尖踢了踢床下的铝合金箱子,箱体上\"上海市文物局1987\"的标签正在卷边,\"当时填回去的混凝土里混着这个。\"她突然压低声音,\"还有七具尸骨,每具天灵盖上都——\"
门外的脚步声截断了她的话。
陆远右臂的逆文突然暴凸,那些文字如受惊的蜈蚣般在皮下乱窜,最后在手背拼出个篆体的\"窃\"字。空调出风口飘下一缕灰白菌丝,精准粘在门把手的金属部件上。顾瞎子通过菌丝共振传来的声音带着地下甬道特有的回响:\"勘探队第三个戴蓝帽子的...他们在找...\"
菌丝突然焦黑蜷曲。
走廊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接着是液体滴落的滴答声——不是血液的黏稠,而是某种带着铜锈味的分泌物,正从门缝下方渗进来。那些液体在地砖上自动蜿蜒,蚀刻出鱼骨纹的卜辞,陆远认出这是殷墟出土的\"鬼方卜骨\"上常见的预警符号。
林三酒突然将软盘塞进他病号服口袋。她俯身时发丝扫过陆远的脸,嘴唇几乎贴着他耳廓:\"老周参与过塔基工程,他在二期地...\"
门锁转动的金属摩擦声盖过了最后一个词。渗入室内的黏液突然沸腾,组成一行燃烧的甲骨文:\"勿言周\"。
第二节:混凝土里的卜骨
簪尖在泛黄的建筑蓝图上划出细小的裂痕。
苏晚晴跪在浦东图书馆古籍修复室的地板上,指尖沿着1987年东方明珠塔地基设计图的墨线游走。那些本该笔直的承重墙走向被人为扭曲,在图纸上勾勒出一个巨大的雷纹——与青铜古城中顾瞎子的菌丝拼出的图案分毫不差。空调冷气吹动她垂落的发丝,发梢扫过图纸上某处修改痕迹时,突然诡异地卷曲起来,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过。
\"找到了。\"
簪子挑开蓝图边缘的胶带,露出下面压着的泛黄照片。1993年的陆家嘴还是一片泥滩,照片里的父亲站在勘探井旁,白大褂下摆沾满泥浆。他双手捧着的青铜觚表面缠满数据线,那些裸露的铜丝深深扎进器身,如同寄生植物的根须。照片背面的铅笔字已经模糊:\"活字嫁接实验第17次,载体存活37秒\",最后两个字被反复描画,几乎划破纸面。
窗外炸响的雷声震得玻璃嗡嗡颤动。暴雨中,图书馆的备用电源突然启动,书架间的感应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惨白的光。苏晚晴正要起身,突然发现每盏灯在地面的投影都扭曲成了青铜爵的形状——所有爵柄的指向,都对准了角落那个锁着\"市政工程1991-1994\"的黑色铁盒。
铁盒的锁孔里正在渗出铜液。
簪尖插入锁眼的瞬间,顶灯管炸裂。飞溅的玻璃碎片在空气中诡异地悬停,映出从铁盒里喷涌而出的数十片甲骨。这些刻满卜辞的骨片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在黑暗中自动拼出完整的《归藏》卦象。其中一片武丁时期的牛肩胛骨格外灼热,上面的钻凿痕迹组成了清晰的卜辞:\"丁酉卜,在沪渎,贞:九鼎其沉\"。
骨片翻转时,背面粘着的x光片啪嗒落地——那是东方明珠塔地基钢筋的造影,本该是现代钢结构的位置,却清晰地显现出青铜鼎足的轮廓。
修复室的门突然无声开启。
暴雨裹挟着潮湿的腥气涌入,吹散了悬浮的甲骨。苏晚晴的簪子自动指向门口,尖端凝聚的铜液滴落在x光片上,蚀刻出黄浦江的古老河道。她这才发现,门外站着的保安制服上别着的,正是父亲实验日志里出现过的青铜活字编号牌。
第三节:倒悬的九狱
张海峰的金属残骸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泛着冷冽的银光。长江委地下三层的实验室中,防腐剂的气味混着若有若无的铜锈味,在密闭空间里形成一种诡异的氛围。他的左眼仍在玻璃容器内缓缓转动,虹膜表面不断刷新着二进制代码,像是某种古老预言与现代科技的诡异融合。浸泡在防腐液中的右手突然痉挛般抽搐,指关节迸出细小的电火花,在防弹玻璃上烧蚀出一行小篆:\"鼎在钢骨之下\"。
\"开始了。\"
白发研究员的手指悬在红色按钮上方半秒,终于重重按下。整个实验室的金属设备表面瞬间爬满铜绿,像是被无形的岁月加速腐蚀。张海峰的金属骨骼在溶液中剧烈震颤,胸腔内那颗残存的青铜心脏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内部微型化的九鼎投影——每一尊鼎的腹部都清晰刻着现代上海的地标名称:外滩、豫园、静安寺……而最中央的那尊鼎,鼎腹上赫然是东方明珠塔的浮雕。
监控屏幕突然闪烁,雪花噪点占据整个画面三秒后,跳出一段1994年的监控录像。画面中的陆沉舟穿着已经泛黄的白大褂,站在同样的实验台前,将一块布满云雷纹的玉琮放入实验体颅腔。玉琮上的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正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脑组织。老人抬头看向镜头,嘴唇开合间吐出的句子被电磁干扰切得支离破碎:\"……必须赶在打桩前……真鼎转移……九狱之门……\"
录像戛然而止。实验室的钢制地板开始渗出粘稠的铜液,那些液体如有生命般避开所有监控探头的视野范围,在地面汇聚成精确的黄浦江河道路线图。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江心位置的东方明珠塔倒影正在缓慢融化,露出水下若隐若现的青铜建筑飞檐——那分明是西周时期的宫殿形制,却与现代钢结构诡异融合。
张海峰最后一块完好的面部金属突然剥落。碎片坠入福尔马林溶液的刹那,整个长江委大楼的电力系统集体跳闸。在绝对黑暗中,他的金属手指开始有规律地敲击容器内壁,摩斯密码的震动通过液体传导到研究员颤抖的掌心:
\"他们来了\"
黑暗深处传来青铜器碰撞的清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