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厢。
白曼独来独往,跟村里其他人并不亲近,下乡三年来,第一次上朋友家里做客。
她好奇地打量着屋子里的布局。
南厢宽敞明亮,陈设跟村里其他人家大同小异。
只是在临窗的桌子上摆放一个缺口的陶碗,装着一束脱谷的麦穗杆,瞧起来野趣十足。
“这是妹妹带回来的。”
满满踢着小短腿上前,双手搭在桌沿,感叹:“哎呀,妹妹随手搭配,就是一幅艺术品!”
白曼十分赞同,目光一转落在夏夏身上。
小团子天天被大队长带去田间,一点儿也没晒黑,继承了她妈妈那身牛奶白的皮肤。
眼睫又长又黑,大眼睛扑闪扑闪,好像藏进漫天的星光。
白曼被萌得心肝颤儿,伸手圈住两只粉糯糯的小团子。
别看她面上表情依旧沉稳,心里土拨鼠在尖叫:啊啊啊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可爱的人类幼崽。
因此当姜宁宁端一壶花茶进来,她忍不住问:“孩子们有干妈了吗?”
姜宁宁:?
“你看我叫白曼,曼曼满满就是谐音。啊!所以说我天生就跟你们是一家人。”
“……”
隔日。
白曼兴冲冲地上邮局,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堆,付款时发现积蓄不多了,于是删删减减:
【速寄十套童装,你们孙子孙女要用。】
白母白父:?!!
-
白家将会掀起怎样一场风暴,姜宁宁不得而知,反正被白曼强行认下了这门干亲。
此刻,全副心思都在罗大队长带来的另外一封电报上。
这封是由薛老发过来的,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问候完满满和夏夏两个团子的状况,才进入正题,大意是这样——
编织品换外汇想法非常棒棒,放心大胆去做,出事有我兜底。
假期也给你销了,转成外出公干。
加油好好干,回基地有惊喜哦!
……
现在但凡瞧见“惊喜”两个字,姜宁宁那颗小心脏都忍不住狂跳两下。
不过这次可能要让老领导失望了,因为这件事的负责人是白曼。
姜宁宁心虚地去看白曼。
察觉到她的视线,后者回以她一个灿烂天真的笑容。
果然是没有遭受过社会无情的毒打,浑身上下一点班味也没有。
是她,亲手把她拉下泥潭。
简直太罪恶了。
这让姜宁宁为数不多的良心隐隐作痛,小脸认真:“曼曼,以后有什么搞不定的,你尽管来问我。”
白曼眼皮狠狠跳动。
“好、好的。”
糟糕,宁宁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没想到她爸爸那样生气,偷偷搞起阳谋。
这个项目尚未开展,已经在首都那边挂上号了,责任人写的还是宁宁。
要是搞砸,宁宁以后在仕途上肯定备受波折。
啊啊啊她爸爸简直太鸡贼了。
不行,绝对不行。
以后做什么还是先过问下宁宁,绝对不能拖后腿。
尽管想法八竿子打不着,两人却诡异达成默契——为了对方,力争把这个项目做到完美!
秉持这种心理默契,在大队长家里探讨时,两人特别积极,效率超级高。
她们本来就是项目一二把手,背景一个比一个深厚。
大队上的干部与参与进来的知青没有任何意见,帮忙补充边边角角以后,次日罗大队长便在场坝宣布这个消息。
第六大队的社员集体沸腾。
“县里要在第六大队开办编织厂!”
“什么?只招老人和女工,且只招会识字的女娃娃做学徒。”
“大队长是不是疯了?这种好事凭什么让丫头片子做?她们早晚都会嫁人,不就把技术带到其他村子里去了吗?”
……
村子里一片反对的声音,其中嗓门最大的那几个都是家中有生有耀祖的老娘们。
白曼看得心头火起,死死攥住拳头,“她们怎么能这样?”
村民的反应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本来觉得这些婶娘们会高高兴兴地送女儿去上学。
结果她们关注的重点是丫头片子抢走了本属于耀祖们的工作机会?
“为什么?”
白曼根本想不通。
“因为她们害怕耀祖们永远会被瞧不起的丫头片子压一头,害怕女娃读书以后有了见识,不能再以“母亲身份”模仿男性霸权。”姜宁宁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一语撕开表象下,自私自利的人性。
女性既是父权文化的受害者,也可能成为其共谋。
“所以解放思想得从娃娃做起,这便是我们做这件事的意义。”
白曼一怔,而后更加坚定地握紧拳头。她突然间觉得有些细节还没有完善,小跑到知青那头跟大家伙商量起来。
姜宁宁无声翘起唇角。
她迟早要回基地,解放思想却是一件持之以恒要去做的事情,要有能力有背景的人继续去做。
经过这件事,白曼肯定也能脱胎换骨的成长。未来回到首都,有这份功绩肯定能安排到好工作。
“奶奶,我们先回家了。”五月蚊子毒辣,光是在这站一会儿,姜宁宁身上被咬了不少包。
两个团子不遑多让。
母子三人皮肤白皙还娇嫩,被蚊子咬了以后,肿起来一个大大的红包,瞧着触目惊心。
蔡金花吓了一跳,心疼地催促道:“那你们赶紧回去,我上地里扒拉点草药,回去给你们涂一涂。”
太阳还没彻底下山,天边还有余晖。
姜宁宁身上实在痒的不行,大人还能忍受得住,关键是两个小孩子,蔫巴巴地待在她身边,一点活力也没有。
“奶奶你小心点,要不让二伯去吧。”
回头一瞧,发现姜老汉跟姜二伯原本站着的位置已经没有人影了。
夏夏奶声奶气的说道:“曾奶奶刚刚说挖草药,曾爷爷他俩就踮起脚尖离开了,有点鬼鬼祟祟的。”
蔡金花:“……”
家里两个聪明贴心得小团子,鬼鬼祟祟在满满口中是形容词,那在夏夏这个老实孩子口中,便是名词。
说明那两个家伙逃跑的模样很辣眼睛。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冒出来,她看起来很像是那种癖好给家里人下药的毒妇吗?
她的好名声迟早要被两个怂蛋给败坏。
“没事,我自己去,乡下我熟得很。”蔡金花咬紧后槽牙,背起手往菜地里去。
奶奶就是如此好强。
姜宁宁扬起无奈浅笑,牵着小团子们往家赶。
天边夕阳一点点落在山头,光线昏暗下来,一道人影偷偷跟在后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