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京城,边北对赵予书来说更像是她的家乡。
与边北六将交接完,熟门熟路地就找到了她前世的住处。
和她猜想的一样,这地方现在没人,荒废的厉害。
赵予书二话不说,找到这处房契的主人,提出要买这间宅子。
起初对方还有些爱答不理,直到赵予书说可以用粮食付钱,那人才眼前一亮。
两人商议许久,最终赵予书以两车粮食的价格,成功地拿到了这里的房契。
宅子目前还荒废着,除了杂草就是灰尘,想入住必须先打扫。
奔波了许久,大家都累了,赵予书没有急于一时。
先是带着她的商队,去找了个当地的客栈落脚。
苏茯苓等人也在边北苦役营的队长张里的带领下,被驱赶着走向了苦役的住处。
边北本就资源紧缺,自己人和百姓都不够用,就更不会分配给被流放来的罪臣家属。
张里指着一间屋顶破了个大洞的茅草屋:“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住处,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从三更起,和其他罪奴一起做苦役。”
妾室们惊呼:“这地方连个屋顶都没有,怎么住人啊,万一晚上下雨怎么办?”
“我们这么多人,就这样一间小房子,怎么可能挤得下?”
“有没有吃的喝的,今天晚上,我们还滴米未进呢。”
她们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张里不耐烦了,举起鞭子就要抽人。
“安静点,都给我安静点,给你们脸了是吧?”
就在这时,小鹤带人匆匆赶了过来,附在张里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妾室们见到小鹤出现,双目纷纷一亮,闪烁着希望的光。
赵玉堂紧咬嘴唇,眼中流露出一丝不甘,死死地攥着张小娘的手,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
“小娘,求求你,千万不要丢下我。”
张小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就在这时,刚被解开枷锁的苏茯苓猛地冲了过来,扯着赵玉堂肩膀,一把将他抢了过去。
“玉堂!你听母亲说,一切都是赵予书那个贱人做的,你快去找他,去给你二姐报仇!”
赵玉堂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刚开始还以为他害赵露白的事情被发现了,这个疯婆子要替女儿报仇,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感受到苏茯苓只是癫狂,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后,才悄悄松了口气,皱眉道:
“母亲,你别胡说了,三姐早就已经死了。”
“不可能!赵予书没死!那个贱人活的好好的,玉堂,你听母亲的话,给你二姐报仇,一定要给你二姐报仇!”
“够了!你这个疯婆子!”眼看着小鹤开始一个个点人离开,张小娘赫然在列,赵玉堂急了,想要甩开苏茯苓的钳制。
如果说没有前些日子,苏茯苓带着赵露白的尸体非说她的女儿还活着,也许现在她说赵予书还活着,赵玉堂会起疑心。
但有赵露白的事情在前,赵玉堂说什么都不肯再信苏茯苓。
他也不觉得,赵予书如果还活着,有什么理由要欺骗他自己已经死了。
“放开我,你放手啊!”
赵玉堂甩了苏茯苓几次没甩开,眼见着张小娘要走了,他扯着嗓子大喊一声:“小娘,你别丢下孩儿!”
原本已经要跟着小鹤离开的张小娘脚步一顿,眼中本就犹豫的神色越发浓重。
终于,她鼓起勇气,忐忑地去找小鹤商量:“小鹤公子,一个孩子也吃不了多少饭,他也能帮我干活,你看看能不能……”
“不行!”不等她把话说完,小鹤就冷着脸打断:“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主子让我救你们出苦海已经是做善事,你别得寸进尺!”
“可是……可是……”张小娘咬牙看向赵玉堂的方向,赵玉堂也努力抬着头,双目含泪,死死地望着她。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他还是个孩子,我怎么能抛下他?”
这时外面的张猛开始催促:“小鹤,你干什么呢,主子还等着我们办完了事回去复命,你别磨蹭了。”
小鹤也不愿再浪费时间:“你到底走不走?走就赶紧往外走,不走,就干脆留在这。”
张小娘听出他这话是没得商量了。
她又在赵玉堂和近在眼前的脱离苦营之间犹豫了半天。
终于下定决心:“我不走了,我要留下来照顾玉堂!”
小鹤皱眉,冷漠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走了。
赵玉堂这时终于找到机会,咬了苏茯苓一口,趁她松手的机会朝张小娘跑了过来。
张小娘含泪站在原地,一把将他抱进怀里:“玉堂,我的孩子,以后咱们娘俩在一起,我绝不会丢下你不管。”
赵玉堂让她抱着,眼神却在四处看:“那个人呢,小娘,那个可以带我们离开的人呢?”
张小娘心中黯然,不想让赵玉堂知道他成了拖累,她掩饰道:
“出去了也不过是给人做奴做仆,这样有什么意思,现在正好她们全走了,房子就成了我们两个人的,岂不是更加自在?”
赵玉堂一听就急了:“待在这?那怎么能行,小娘,你快去把那个人找回来,我不要待在这,让他带我们走。”
张小娘心中知道,小鹤这一走,估计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但她为了让赵玉堂心里好受点,还是安慰他:
“好,小少爷,以后若是再见到他,我会跟他说的。”
赵玉堂还想跑着出去追小鹤,但苦役营四周是一圈带刺的篱笆,除了一道小门给人出入,旁的地方皆无法离开。
小鹤带着妾室们走后,小门就被挂上了一道大锁。
赵玉堂被隔在篱笆外,只能眼睁睁看着小鹤他们的背影离开。
张小娘追过来,瞧见他眼巴巴的样子,心中又是一酸。
拍了拍小鹤肩膀:“你放心,小少爷,奴一定会竭尽所能照料好你的。”
小鹤心中窝火,只觉得张小娘真是个眼皮子浅的蠢妇。
竟然为了一间破屋子,就自愿放弃了脱离罪奴身份的机会,留下来当苦役。
但他就算有一万个不满意,眼下的张小娘,也是他最后的依靠了。
他只能忍着满心的不满,勉强依偎进她怀里:
“小娘,以后玉堂就只有您一个亲人了。”
张小娘满腔母爱涌上心头:“小少爷,我们回去吧,我看到房子有灶,还有一桶水,我烧水给你洗一洗身上吧。”
被流放的罪犯走了一路,脏是普遍现象。
张里对这些犯人虽然看不上眼,但也怕他们太脏,感染上什么疫病。
因此每次有新的犯人来,都会给他们备一大桶水,让他们洗澡。
张小娘找了许久才找到一些柴火,赵玉堂主动帮她抱着,让她又是一阵感动。
两人回到破屋,苏茯苓已经在里面了,她在清理床上的灰尘。
三人碰面,两人这才想起来还有苏茯苓这人。
想到她之前抱着尸体走了一路这事,赵玉堂头皮发麻。
他躲到了张小娘身后:“小娘,我怕这个疯婆子。”
赵家出事,白小娘大牢里公然闹事时,苏茯苓的威严损伤过一次。
赵予书撕破遮羞布,曝光赵露白用身体做交易时,苏茯苓的威严又损伤一次。
苏茯苓总出现幻觉,人变得疯疯癫癫,她的威严彻底全无。
如今的张小娘见到她,已经早没了妾室对正房的敬重。
眼中只有常人对疯子的提防:“玉堂别怕,我会把她赶出去。”
她装着胆子拿起一根木柴当武器,走到苏茯苓身边,劈头盖脸就打了下去。
“疯婆子,你走,你快走!不许在我们这里。”
苏茯苓猝不及防,被她打中肩膀,她痛呼一声,怒道:
“张氏,你在做什么,对主母不敬,要造反不成?”
前世流放路上,有赵予书周转,苏茯苓始终过得不错,在妾室中也很好地维护住了地位。
诸如张小娘一类,在她面前向来卑躬屈膝,之后到了边北,赵予书搭上晋王,苏茯苓更是水涨船高。
张小娘最后在她面前就是个洗脚婢,苏茯苓还看她不顺眼,随便找了个借口,把她发卖出去了。
因此在张小娘面前,苏茯苓还保持着自己的骄傲。
张小娘却已经不是前世的张小娘了,面对苏茯苓试图威吓她的目光,她把手中的木柴挥舞的更加频繁:“走开啊疯子,你女儿已经死了,休想再祸害我的玉堂!”
苏茯苓想要阻挡,可她精神不济之后,一直没有好好吃饭,现在人已经瘦成皮包骨头。
跟有赵予书暗中接济,时不时就在商队里吃小灶的张小娘完全没得比。
两人厮打了一会儿,苏茯苓败下来,只能任由张小娘把她赶出屋子。
砰的一声,门在她面前重重砸上。
“反了,反了!”苏茯苓含恨怒骂道:“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是反了!”
又大喊:“赵玉堂,你敢这样对你母亲,你是想担不孝的骂名?”
张小娘听到这句,才露出担忧的神色:“玉堂,我们这样对她,会不会太过分了?”
赵玉堂平静地往灶台里填柴火:“谁会在意一个罪犯的名声?”
张小娘觉得他说得对,于是也不再理会苏茯苓,专心生火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