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边关传来捷报,王宁刚到北境就助张仁收复一城。
朝野上下大喜,大贞被北蛮掠夺了四座城池,王宁刚一去到便能收复一城,剩下三座失地收复指日可待!
但户部和裴金乐只高兴了一会,就没能再笑起来。
北伐花去朝廷大量银子,国库越来越空虚,而近日出现的一则消息让本就亏空的国库更是雪上加霜。
西南洪涝严重,摧毁大片田地和房屋,伤亡的灾民人数以每日百人的数量在增长,一时间哀鸿遍野,生灵涂炭。
当地知府上报朝廷,需尽快拨款赈灾,修建堤坝。
可朝廷这时哪拿得出这么赈灾的钱,不仅要救济灾民,还要修堤坝,甚至不只一两处堤坝受损,整个西南的三分之二都受了灾。
这不是一笔小钱,只见户部账目上赤字满满,裴金乐是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好。
朝中大臣们再次提出增加赋税的方案,以来充盈国库去赈灾。
可西南受灾如此严重,若是再提高赋税怕是会适得其反。
裴金乐也知道,这些大臣们不过就想在税款上捞一笔,而对西南受灾并非真正关心。
以至于他在大殿上又发了一次脾气,此时众大臣们也无话可说,静默着把自己高高挂起。
顾相思倒是把赈灾的事放在心上,不过她想到角度奇特,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堤坝上面。
据她听政这么久以来,从二月起初她就能听到西南要加固堤坝请求拨款的奏本,如今才七月刚过,一场洪涝竟然把西南多处的堤坝给冲毁。
可见堤坝质量堪忧,朝廷派拨这么多银子下去究竟都是花在何处,问题不言而谕。
魏措的党羽不只在开丰之中,其他地方也有不少的魏党,上头有权利最大的宰相罩着,贪腐风气才会如此严重。
如今魏措在北伐上暂时栽了个跟头,应该让他多滚两圈,从此站不起来才是最好。
顾相思下朝后一直在想,想着想着,连马车何时停下来都不知。
在回府的路上,路过开丰府衙,突然从里面蹿出个人来,险些把马都惊到。
马车不得已停下来,顾相思坐在车厢内陷入沉思,耳边听到柳絮冷冷开口:
“何人?敢惊扰贵人尊驾?”
那人一直拦着去路,神情无助又哀愤,她茫然打量马车一眼:“贵人?”
立刻扑通就跪倒在马车面前,倏地扯起嗓子大喊:“贵人!求求您帮帮民女吧!帮帮博州吧!”
弄得柳絮莫名又诧异。
顾相思也终于回过神,她掀开车帘一角,看到跪在马车前的还是个年轻女子,像是在恳求什么。
仔细看去,她衣裳有些破烂,可脸上却是干干净净,发髻也十分整齐,看起来不像是疯子。
还没等拦路女子喊完,这时,边上的开丰府衙就赶忙追过来两名衙役,把女子给拉开。
“滚滚滚!要喊冤上别处喊去!这可是公主尊驾,你的脑袋怕是不想要了!”
衙役怒骂着,两人把拦路的女子一起拖走。
顾相思一听,忽觉心头不爽,彻底掀开车帘对那两名衙役道:“什么叫喊冤上别处喊?你们就是衙门,不替百姓申冤,还干什么吃的!”
两名衙役一愣,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竟被淳熙公主训斥了。
那女子见状,赶紧挣脱开桎梏,一个健步又冲到顾相思马车面前,一双大眼慌张中夹杂着害怕,还有浓浓的哀求,她朝马车磕头道:
“公主?您是公主!民女求求公主救救博州,救救民女一家啊,我们一家都要活不成了!!”
顾相思眉头微微蹙起,“这是何意?”
那女子接连着磕了几个头,才道:“民女名叫小荣,是西南博州人士。一年前,家父典地借款,典当了两亩田借八两银子。之前与当铺说好的活典,半年后赎回,后来家父也在期限内连本带利全部还清,结果......地竟然赎不回了。”
“本是活典的地却被当铺偷偷改成绝卖,田地从此就变成当铺的了,再也赎不回来!家父去县衙告状,谁知当铺派来的打手,就在县衙门前对家父出手,重伤致死!民女走投无路,这才想着上京告御状,还家父一个公道!”
“民女在来开丰的路上,听说西南受洪涝灾害,博州也在其中,洪水过后,地方豪绅更是打着无主荒地的幌子强占田地,百姓们已经没有自己的田了!”
名下小荣的女子情绪愈发激动,痛斥着当地豪绅抢夺良田,双眼通红怨愤,泪花闪烁。
顾相思听得眉头紧紧拧起,活典偷改绝卖,状告之后还行凶伤人致死,还是在县衙大门前!竟目无王法至此!
甚至洪水过后,灾民流离失所之时,见缝插针趁机侵占田地......
王法何在?天理何在!
顾相思攥紧拳头,按下心中激愤,吩咐柳絮道:“柳絮,先把这姑娘扶起来。”
小荣却不肯起来,只是一个劲儿地跪在地上磕头,一下接一下,脑袋重重磕在地面上,额前都渗出了血。
“您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求您了,求您救救民女,还家父一个公道!”
柳絮怎么拉她都不起来,只能无措站在一边。
顾相思看着,心底不忍泛起一阵酸涩。这女子看着年纪不大,看起来连二十都没到,身着衣衫破烂,打着好几处补丁,想来家里贫寒,只靠着那两亩地过活。
她也不过是个年纪尚浅的小姑娘而已,光是从西南一路走到开丰就要花费很大力气,父亲被歹人打死,状告无门,只身上京告御状,这份勇气无人能比。
她不禁想到曾经的自己,也是父母双亡,师父惨死,为报仇冒充堂堂淳熙公主,不惜欺君欺民。
旁边那两个衙役看公主没有任何表态,又要上前拉开小荣:
“走吧走吧!告御状哪有这么容易的,想要告御状,先得滚两圈钉板再说!你就莫再打扰公主了!”
小荣挣扎着,怒瞪着眼始终不让泪水留下:“不——我不走!官家九五之尊,朝廷文武百官,难道就没有人能替民女做主吗!世道不公啊!”
顾相思揪着衣角,心里生出几分犹豫,她知道这件事若是落在衙门手里,怕是又要石沉大海了。
那小荣怎么办?博州被侵占良田的百姓怎么办?若是她自己又该怎么办?
她只纠结了片刻,在两个衙役快要把小荣给拖远时,她大喝:
“住手——这件事,本公主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