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速度快得惊人,身形一闪便欺到近前,木棍横扫腰际,正是“落枝斩影”的简化招式。这一击力道沉猛,带起呼啸风声。
解昭文来不及细想,双棍交叉格挡。“咚”的一声闷响,震得她虎口发麻,脚下踉跄着连退两步才稳住身形。
“别只会防守。”二姑奶奶声音冷冽,“反击我。”
话音未落,两根木棍已如疾风骤雨般碰撞。清脆的叩击声在空地上炸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解昭文开始反击,双棍起落间隐约可见百里玉祁的影子,又夹杂着钟家教她的身法步调。招式虽杂,却透着股灵动的野性。
她心里明镜似的——这既是试探,也是入门礼。
绝不能输得太难看。
“下盘虚浮。”二姑奶奶一声断喝,木棍如毒蛇吐信直取她小腿。解昭文猛地拧身闪避,落地时却踩到碎石,身形一晃险些跌倒。
“心浮气躁。”又一棍劈面而来。她仓促间以左棍卸力,右棍反手抽向对方肩头,出手毫不留情。
二姑奶奶微微偏头,棍风擦着她耳际掠过。那一瞬,解昭文似乎看见她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你爷爷,倒是骗了我。”
一记横扫逼退解昭文后,她突然收棍而立,缓步走近。解昭文拄着木棍大口喘息,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青石板上。
“杂学旁收,”二姑奶奶从藤箱里抽出毛巾扔过来,“倒也有几分天赋。”
解昭文接住毛巾,胸膛剧烈起伏着,嘴角却扬起倔强的弧度:“是。”
“才刚开始。”二姑奶奶转身走向石阶尽头的小屋,“你那符咒画得跟鬼画符似的,待会儿重教。”
擦汗的手突然顿住。解昭文望着那个挺拔的背影,忽然笑了。
不是为得到认可,而是终于触摸到——那个本该属于她的家族脉络。
她要亲手,一点一点捡回这些失落的碎片。
与此同时。
山间雾气渐浓,林间阴风四起。
钟舜拽住灰老衣袖:“老灰,这山风不对劲……”
灰老眯眼望着雾中若隐若现的黑色符石,指间不知何时已夹着一张半符半骨的漆黑纸片。纸缘泛着诡异的暗红纹路。
“有人在此镇魇。”他嗓音沙哑,“年头不短了。”
“解家人干的?”
“未必。”灰老抖了抖手中符纸,“这不是解家的路数。”
钟舜喉结滚动:“外人插手?”
灰老突然回头,望着已被浓雾吞噬的来路,声音沉了下去:“今晚得备些真家伙了。”
……
檐下天光渐暗。
百里玉祁碾灭烟蒂,望向练武场方向。风中隐约传来木棍相击的闷响。
他静立片刻,终是抬步朝声源走去。
终究还是放不下心。
日头已经沉了,练功场的石砖上还残着白昼灼热的余温。薄雾悄悄从林间升起,把山间染上一层青白,蝉鸣早已歇,只剩下草丛里偶尔蹦出一两声虫叫,断断续续。
二姑奶奶手中木棍横在身侧,站姿不乱,衣角却微微起伏,显然刚刚那一套练习并不轻松。
她目光落在解昭文身上,看着她大口喘气、双腿微颤,却硬是站直了身体,没有喊一句累。
这时,场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百里玉祁逆光而来,长身而立,衣角随风微摆,目光掠过练武场地,最终停在站在中央的解昭文身上。
二姑奶奶眉尾轻挑,语气里透着一点不甚掩饰的揶揄:“你的小男友来了。”
百里玉祁没有第一时间反驳。
反倒是解昭文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只是我老板。”
百里玉祁顿住脚,侧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静静地看了她几秒,没有说话。
然后,他走上前,弯腰,一只手托住她快撑不住的腰后,另一只手扶着她手肘:“别逞强了。”
解昭文没挣开,呼吸还没平稳下来,轻轻点了点头。
二姑奶奶在一旁看着,轻轻勾了勾嘴角,说:“今天就到这儿。明天继续。”
她说完转身正要离开,解昭文忽然出声叫住她。
“二姑奶奶。”
“嗯?”
“本家……其他人呢?我们来这,好像都没见到。”
那道身影在黄昏色的雾中停下,沉默了两秒,才低声答:“一些去了山外,有事。住在本家的,这几天也出门办事。”
“那……”
“祭祀的时候他们会回来。”她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像暮色后的一潭幽水,不见底,“到时候,你会见到他们的。”
说完,她似是终于准备离去,脚刚抬起,又忽地顿住,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从怀中摸出一枚沉沉的铁钥匙,掌心转了一下,随手朝昭文丢了过来。
“这是祠堂的钥匙。”她语气冷淡,头也不回,“别乱动里面的东西。”
解昭文伸手接住,钥匙在她掌心微微发烫,沉甸甸的,像刚从炉火里取出来的一样。
等她回过神,二姑奶奶已经走进雾里,只剩衣角翻起一抹静默的暗蓝,随山风一起消散。
百里玉祁看着她手里的钥匙,低声问:“她知道你为什么来?”
“看来是猜到了。”昭文低头盯着那钥匙,“我爷爷编了个理由,她却没拆穿。”
她慢慢攥紧那把钥匙,像是从一个闭口的长辈那里得到了某种许可。
“她知道我们来查什么……但还是把钥匙给我了。”
“她选择帮你了。”百里玉祁说。
“不一定是因为我。”她摇了摇头,眼神有些复杂,“也许,是因为她还愿意相信我爷爷。”
山风吹过,石砖上的落叶被卷起又落下。
解昭文把钥匙揣进怀里,低声说:“今晚,我们就去看看祠堂。”
......
天黑了下来,两人在屋子里等灰老和钟舜回来一起去祠堂。
解昭文蜷在屋内床沿,双手撑着膝盖,缓慢地活动着发酸的手腕和小臂。白天那几轮高强度的实战训练,几乎把她从头到脚都拆了个遍。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节微红,虎口还有擦伤,但那种酸麻感之下,却奇异地混着一点畅快的轻盈。
有种“终于开始做该做的事”的实感。
屋里不大,一盏落地灯暖黄地亮着。百里玉祁站在窗边,手里拿着手机,正和人通着话,语气低沉平稳。
“……他只出现过一次?”
“嗯,”电话那头是姬淑芬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懊恼,“我们守了好几天,就那天早上,解平观进去会议室不到半小时就走了,一句话没说。之后整整一周都没露面。”
“何淮呢?”百里玉祁问。
“没影了。”这次是池本真一接了话,“我们查了考勤表,根本没有他的记录啊,凭什么他上班不用打卡。”
“也可能是被派去做别的事。”百里语气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