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街角那家露天咖啡馆,伞棚下有四张空桌,其中一张前已经坐了人。
百里玉祁靠在藤编椅背上,穿着衬衫袖子挽到小臂,一条腿随意搭在另一条膝上,点着烟,烟盒摊在桌面,火机还开着没合。
他侧头看表,看起来不像在等人,像是打发时间。
五分钟后,一个穿浅灰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男人出现在街对面。他逆光站了两秒,然后走过来,手插口袋,皮鞋踩在人行道的石砖上发出清脆的节奏声。
他到了跟前,看了眼空椅子。
“她没来?”何淮微笑着问,语气轻巧,像是在确认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百里玉祁没抬头,把烟拿开,说:“她没空,太忙了。”
何淮本来抬起的脚顿了一下,像是打算就此离开,但没走。他缓缓坐下,调整了一下椅子的角度,动作不急不缓,露出白净修长的手指和那枚低调却价格不菲的腕表。
他坐得端正,像个正在参加什么正经商务会谈的律师,但眼神却不像。他脸上始终挂着得体温和的笑容,眼里却没有温度,像玻璃后头的水。
“看来你并不是想请我喝咖啡。”他语气平和地说,拿起菜单翻了翻,又随手放下,“那你想谈什么?”
百里玉祁这才正眼看他,眼神里带着点笑:“谈谈你呗。你是谁、帮谁、图什么。”
何淮挑了挑眉,像是听见个没营养的开场。
“说得好像你知道似的。”
百里玉祁吐了一口烟,慢悠悠地开口:“湾湾人,孤儿院出来的,十岁被‘领养’,户口从此人间蒸发一段时间。再出现时,名字都换了。”
何淮的眼神终于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笑容没变,只是轻轻把手放到了膝盖上。
“你说这些是为了什么?想让我感激你调查过我,还是怕我心虚?”他说得云淡风轻,但声线已经下沉了几度。
百里玉祁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你不是个会心虚的人。你只是想知道我知道多少。”
“那你知道多少?”何淮问,语气依旧温和。
“领养人是谁,你应该比我清楚。”百里玉祁把烟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火星摇曳,“你这几年一直在替他做事,对吧?”
何淮这次沉默了一瞬,仿佛在权衡什么。他的笑容缓缓收敛了些许,但仍保持着基本的礼貌。
“你找我出来,就为了念简历?那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是你太看得起你自己。”百里玉祁一笑,把烟掐了,“我就是好奇,你这样的人,会不会觉得自己其实很干净。只是个‘律师’而已,正经身份,专业背景,干干净净的履历,走哪儿都不会惹人怀疑。”
他靠前一点,语气不咸不淡:
“但你知道吗?那种一直靠洗出来的干净,就像香水喷太多了,会冲。”
何淮安静地看着他,终于不笑了,眼里那点浮光也彻底褪下去,只剩下一层冷得像玻璃的薄膜。
两人之间安静了几秒,周围是午后城市的喧嚣,有行人经过、咖啡机轰响、车鸣声远远传来,但在这一小片空气里,像是被无形抽真空了。
“所以你到底想怎么样?”何淮问。
百里玉祁重新靠回椅背,摊开手:“没想怎么样。就是聊天。你愿意说点什么,我听听;你要是什么都不说,我也不强求。”
他笑了笑:“不过你既然坐下来了,就别急着走。说不定我能帮你点什么……譬如,脱身。”
何淮眉眼沉下来,像是笑意在眼角碎裂成一根根寒针。
“你说得好像……我想脱。”
百里玉祁不答,只又点了根烟,火光在他眼底一闪,像是随时会点着另一场对局。
何淮看着百里玉祁,笑容如常,像是什么都没放在心上。
可他下一句话,却像一枚无声落下的石子,打破了整个湖面。
“对了,”他像是想起什么,语气不咸不淡,“解昭文……真的挺可爱的。”
百里玉祁没回答,只是冷着脸抽烟,目光藏在烟雾背后。
何淮嘴角轻轻扬起,眼神仍旧温和,却慢慢带出点意味来:“她还是单身吧?”
他抬眼望了百里玉祁一眼,不深不浅地笑了一下,声音轻缓:“那我追她,应该算不上违规。”
他没有再说下去,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眼里却有某种精细的控制感在打转。并不亵玩,不刻意冒犯,更不像在开玩笑。
他说的是事实,提出的是可能,但那一眼,却仿佛早已猜透百里玉祁此刻的所有心思。
百里玉祁的表情冷了几分,烟夹在指间,像是一时忘了该往哪送。他的脸色瞬间沉下来,像是暴风雨前压下来的云层,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可他还是没说话。
他没有资格阻止别人去追解昭文。
他什么都不是。
何淮看着他那副表情,笑意更深,仿佛终于确认了什么。他站起身,语气仍旧温和:
“真奇怪,”他说,“她那么好,却总被人藏在自己心里,连喜欢都不敢说。”
说完,他拍拍西装衣角,朝着街边的风走去。
“我走啦,百里先生。”他顿了一下,又笑了笑,“有时候啊——不知道的,比知道太多的,更配参与游戏。”
那笑容温柔得像春风拂面,但百里玉祁只觉得胸口像被碾了一脚。
何淮离开了,步履从容。没有回头。
百里玉祁盯着他的背影,手指终于将那根烧尽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指节发白,骨节微颤。
半晌,他低声骂了一句,几不可闻。
......
另一头。
在“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变成了澜曦生物正式员工”的池本真一手下,解昭文一边装作认真检查打印机故障,一边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阿嚏!”
她揉了揉鼻子:“……肯定有人在骂我。”
池本真一正蹲在她旁边,一手搭在办公桌腿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本正经地看她拧螺丝,眼神像是在欣赏某种濒临灭绝的动物表演。
“你连这个都会?”他说,语气不带讽刺,反而像是出于真正的好奇和一点点……崇拜。
解昭文扯了扯嘴角,甩了一下手里的小螺丝刀:“惊讶吗?我还会修饮水机、换灯泡、通厕所......哦,还有辅导小学五年级数学题。”
“why?”池本真一发出疑惑。
“进事务所之前的上一份工作是这样的。真是把我当什么用了......”解昭文愁眉苦脸,不过现在好了,事务所的大家都对她很好,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