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盖华车迤逦而来,遇仙正店门前停下,侍女房黛骞帘,伸手将车中的主子扶下来。
那女子提裙下了车,抬眸看了一眼眼前的酒店,“纪姐姐倒是会经营。”
说完,便冉冉而进。
女子是勇毅侯唯一的女儿,姓徐名俪旸,年纪有十七八,生得容貌皎洁,仪度闲雅。
辛芙蓉要走一趟杭州,顾不得店里生意,纪晏书只得每日抽些时间过来看看。
“纪姐姐。”徐俪旸一进到楼里,便见纪晏书忙碌着。
“阿旸,”纪晏书闻声转头一看,果然是徐俪旸,“你怎么有空过来?”
勇毅侯府对徐俪旸的管教很严,很少让她出门,就算出门,也有一大群仆从跟着。
她与徐俪旸是在宫里认识的,徐俪旸金钗之年便被接进宫里,养在柳太后的皇仪殿,因姑母与太后的关系,她与徐俪旸来往颇多,因此结下交情。
纪晏书吩咐陶掌柜忙去,请徐俪旸到雅间坐下,并让伙计上了茶水点心待客。
徐俪旸眉眼笑得弯弯的,“我要成亲了,下个月初二的日子,我过来给你送请帖。”
说着,一张鲜红描金的请帖递过来。
“真的?恭喜妹妹了。”纪晏书笑着接过请帖,“夫婿是哪家贵郎君?”
徐家是侯府,配得上徐家门楣的,整个汴京怕是没有几家。
徐俪旸有些羞怯,“他出身平凡,不是有爵之家,但已有功名在身。”
阿旸能觅得良人,纪晏书也为她高兴,“他人怎么样?对你好不好?”
夫婿人如何,决定女子婚后是否幸福,不可不慎重。
“他……光风霁月,是个顶顶好的人,对我也好。”徐俪旸清眸含笑,两颊染上了春霞。
看着徐俪旸欣喜的样子,纪晏书就知道她是极喜欢将要与之成亲的夫君。
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是世上最美好之事,阿旸能拥有最美好的事,她为她感到高兴。
才为阿旸高兴一会儿,纪晏书瞥见阿旸的侍女房黛蹙着眉,没有半分为自家主子高兴的样子。
纪晏书的笑容瞬间止住。
房黛沉着脸,应该不是针对她的。
难道是为了阿旸?
纪晏书轻声问:“阿旸,你的夫婿真是顶顶好的人么?”
纪晏书的注意力却在房黛身上。
徐俪旸沉浸在喜悦中无法自拔,“当然了,世上没有比他更好的男子了。”
徐俪旸说完这话后,纪晏书看到房黛嘴角扯出极为僵硬的笑来,“我们姑娘可中意这位姑爷了。”
纪晏书似乎猜到了什么,便对徐俪旸道:“阿旸,你难得我这儿,知你爱喝蓬莱春,前儿刚到了一批蓬莱春,让阿黛取几坛回去。”
“阿黛,你与我去取蓬莱春。”纪晏书吩咐后便起身,“阿旸,你稍待。”
出了雅间,下了二楼,纪晏书才问:“你家侯爷与夫人不同意这桩婚事?”
纪娘子与自家主子交情深厚,房黛也不打算瞒着,“侯爷和夫人是死也不同意这桩婚事的,但架不住姑娘寻死觅活,这才同意姑娘下嫁那盛探花。”
“阿旸嫁的是盛探花?”纪晏书眸色一惊。
她之前有想过让父亲榜下捉婿,为欢欢找个良配,那个盛探花相貌俊郎,才学优秀。
可鹿鸣宴传出盛探花留宿青楼的名声后,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人品堪忧,才学再高、相貌再俊,那也不是良配。
房黛应声:“姑娘说她喜欢盛探花,要嫁给他。侯爷夫人马上就着人去打听了,可那盛探花逛青楼,喝花酒,与青楼女子弹琴作乐,好不恩爱。”
“盛探花謑髁无任,是个风流男子,哪里是我家姑娘良配,侯爷夫人苦口婆心地劝了又劝,我家姑娘还是固执己见。”
说着,房黛便拿着帕子擦泪,她怕姑娘嫁后会受委屈,吃苦头,到时候反悔都来不及。
房黛抽泣道:“纪娘子,你劝劝我家姑娘吧。”
纪晏书蹙眉,她真是不知道如何劝徐俪旸。
徐俪旸为人执拗,想要改变她的想法,难如登天。
“你家姑娘是牛脾气,认了谁是夫婿,那谁就是她夫婿,几句话哪里劝得动她。”
纪娘子也没有办法劝自家姑娘,房黛当即拿着帕子抽泣,“那我家姑娘怎么办呢?”
“你先别哭,我有法子,或许可以帮到你家姑娘。”纪晏书低头,在房黛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房黛擦了眼泪,“纪娘子,这招真让我家姑娘悬崖勒马,迷途知返吗?”
纪晏书劝慰:“人劝人是劝不住的,要事儿劝人才劝得住。这事我来安排,到时候你带着你家姑娘来看就行。”
合欢楼。
身穿男装的徐俪旸望着饮花酒,对青楼妓女暗送秋波的盛怀国,心不觉一痛。
盛怀中怎么能一个女妓眉目含情呢?
但刻在骨子里的礼仪规矩告诉她,此时要冷静,不能像泼妇一样蹿出去破口大骂。
她含着泪跑出合欢楼,房黛紧紧跟上。
“阿旸。”纪晏书在街道转角处叫住了徐俪旸。
徐俪旸见到纪晏书,忙跑过去,伸手抱住纪晏书,呜咽道:“纪姐姐,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纪晏书轻轻抚摸徐俪旸的后背,“阿旸,你都看到了,是真是假,你能判断的。”
徐俪旸仍然认为自己看到是假的,盛郎君与自己在一处时,礼仪规矩没有不妥当,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包养女妓呢。
“这一定是假的,是今科同年邀他去宴饮,叫个两个女伎陪宴而已。”
房黛跑过来,低声劝慰,“姑娘,盛探花为人如何,你都见到了,此时调转车头,才不会入穷巷啊。”
“阿黛,这是你谋划的是不是?”徐俪旸忽然变得疾言厉色。
“是你故意让人带盛郎君去合欢楼喝花酒,然后又让我听到盛郎君在合欢楼的消息,让我亲眼看到这一出,为的就是让我不嫁盛郎君。”
“姑娘……”房黛欲言又止。
徐俪旸瞥向纪晏书,对她也不客气,“你出现得那么及时,你是不是也参与其中?”
这个脑子此刻就只有情情爱爱吗?
盛探花的花容月貌难道比人品还要重要吗?
纪晏书真想掰开徐俪旸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只有盛探花一人。
“徐俪旸,你是勇毅候独女,皇宫里都住过的,太后教养出来的,眼界怎么会低了呢。”
“盛探花是风流浪子,钟爱的是合欢楼的姑娘,他不是你的良配。”
“此刻还未入荆棘丛、针扎谷,一切都来得及。”
徐俪旸看着纪晏书,“纪姐姐,你知道一眼万年的感觉?当我看到盛郎君时,我就知他会是我的如意郎君。”
“你们都说嫁到盛家是火坑,但我不觉得,只要盛郎君护着我,火星绝不会烫到我身上。”
唯爱情至上的脑袋,纪晏书不知道怎么劝了,再劝下,这段情谊怕是劝没了。
人教人是教不会的,或许事教人才教得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