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从平台方向弥漫开来,与青铜殿亘古的死寂碰撞,在这巨大的地下空间里激荡起无形的漩涡。
四个黑衣人,四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将费春生和苏小青逼入了绝境。
“把玉交出来。”高大黑衣人重复道,手中的弩箭微微调整,瞄准了费春生的头颅。那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宇前回荡,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费春生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青铜殿壁,左肩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虚弱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死死咬着牙,右手紧握着匕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苏小青紧贴在他身侧,呼吸急促,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如同被逼到绝境的母狼,充满了不屈与决绝。
交出玉是死,不交也是死。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了!
就在费春生几乎要不顾一切冲上去拼命,试图为苏小青创造一丝渺茫生机时,异变发生了!
“嗷——!”
一声完全不似人类、充满了原始野性与暴怒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他们侧后方、那片连接着“死人沟”的黑暗甬道中炸响!
这咆哮声是如此巨大、如此狂野,震得整个地下空间似乎都微微颤抖,连青铜殿壁上的铜锈都簌簌落下!平台上的四个黑衣人动作明显一滞,为首者猛地转头,警惕地望向咆哮传来的方向。
费春生和苏小青也惊骇地望去。
只见一个如同铁塔般雄壮的身影,如同失控的蛮象,从漆黑的甬道里狂冲而出!那人身材极其高大魁梧,几乎比那高大的黑衣头目还要壮上一圈,穿着沾满泥土和不明污渍的迷彩服,肌肉虬结,将衣服撑得紧绷绷的。他头发乱如茅草,脸上满是横肉和一道狰狞的疤痕,一双眼睛因为暴怒而布满血丝,瞳孔里闪烁着近乎野兽般的凶光。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手竟然挥舞着一根……粗壮得吓人的、似乎是某种大型动物腿骨的玩意儿当作武器!骨棒挥舞间,带起沉闷的风声,气势骇人!
这蛮汉的目标并非费春生和苏小青,而是平台上的黑衣人!他似乎认定了这些黑衣人是敌人,或者说,他根本就是见人就打!
“是你们!是你们这些穿黑皮的杂碎!害死了我爹!!”蛮汉发出含混不清、却饱含刻骨仇恨的怒吼,速度丝毫不因体型而减慢,几步就冲上了平台,手中那根骇人的骨棒带着千钧之力,朝着离他最近的一个黑衣人拦腰扫去!
那黑衣人显然没料到会突然杀出这么一个完全不讲道理、形同疯魔的程咬金,仓促间举臂格挡。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可闻!那黑衣人惨叫一声,整个人如同被卡车撞中,直接被打飞出去,重重撞在远处的石壁上,软软滑落,眼看是不活了。
这恐怖的力量让剩余的三个黑衣人心头剧震!
“找死!”黑衣头目又惊又怒,手中弩箭瞬间调转方向,对着蛮汉“嗖”地射出一箭!
弩箭快如闪电,直奔蛮汉胸口!然而那蛮汉反应快得不可思议,或者说他根本就是凭借野兽般的直觉,猛地一侧身,弩箭擦着他的肋部飞过,带起一溜血花,但他毫不在意,反而被激起了更深的凶性!
“吼!”他狂吼着,如同战车般冲向黑衣头目,骨棒高举,势若开山!
另外两个黑衣人也反应过来,拔出短刃,一左一右扑向蛮汉,试图牵制。
场面瞬间陷入混乱!
费春生和苏小青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但求生的本能让他们立刻意识到,这是唯一的机会!
“走!”费春生低喝一声,强忍着眩晕和剧痛,拉起苏小青,就想趁着黑衣人被蛮汉缠住的空隙,冲向另一侧的黑暗,寻找其他出路。
然而,就在他们刚迈出两步,那与黑衣头目激烈搏杀的蛮汉,似乎无意间瞥见了费春生因动作而从领口荡出的血玉。
他的动作猛地一顿,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茫然,随即爆发出更加复杂的光芒——有震惊,有疑惑,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找到同类的悸动?
“你……你们……”蛮汉一边狂暴地挥动骨棒,逼退黑衣头目狠辣的短刀突刺,一边朝着费春生和苏小青的方向,用那含混的声音吼道,“也有……那石头?!”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费春生和苏小青耳边炸响!
他也有血玉?!他是五大家族之一的后人?!王家人?那个祖上是卸岭力士的王铁山?!
就在费春生心神剧震,下意识停住脚步的刹那,战局再变!
那黑衣头目极其阴险狡诈,趁着蛮汉分神说话的瞬间,一个诡异的滑步贴近,手中短刀如同毒蛇出洞,直刺蛮汉因挥舞骨棒而露出的腋下空门!这一下若是刺实,足以致命!
“小心!”苏小青失声惊呼。
蛮汉也察觉到了危险,但招式用老,回防已是不及!
眼看短刀就要刺入,费春生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力气,或许是同源血脉的感应,或许是绝境中的本能,他猛地将手中的匕首当做飞刀,用尽全身力气掷向那黑衣头目的面门!
这一掷毫无章法,速度也不算快,却足够突然,逼得黑衣头目不得不回刀格挡,“铛”的一声磕飞了匕首。
就这么一阻,蛮汉已经反应过来,怒吼一声,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抓向黑衣头目的手腕!
黑衣头目反应极快,手腕一翻,刀光闪过,在蛮汉掌心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同时借力后跃,与蛮汉拉开距离。他面具下的眼神充满了惊怒和杀意,死死盯了费春生一眼,又扫过状若疯虎的蛮汉和严阵以待的苏小青。
他知道,计划出现了巨大的变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蛮汉实力强横得离谱,而且似乎与那两个目标还是“一伙的”?再缠斗下去,即使能杀掉他们,自己这边恐怕也要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撤!”黑衣头目当机立断,嘶哑地发出命令。
另外两个黑衣人闻言,立刻虚晃一招,摆脱蛮汉的攻击范围,迅速退到头目身边。三人毫不恋战,身形几个起落,便退入了来时的甬道,消失在黑暗之中,只留下地上那具同伴的尸体。
突如其来的战斗,又突如其来的结束。
地下空间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蛮汉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如同拉风箱,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血流如注的掌心,又抬头看向费春生和苏小青,那双野兽般的眼睛里,凶光未退,但多了几分审视和困惑。
费春生几乎虚脱,靠着青铜殿壁缓缓滑坐在地上,脸色白得吓人,掷出匕首似乎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苏小青连忙蹲下身,检查他的伤势,发现绷带已被鲜血彻底浸透。
“你……你们是谁?”蛮汉的声音依旧含混,但敌意减少了许多,他一步步走近,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带着一股浓烈的汗味和血腥气。“为什么……也有我家的石头?”他指了指费春生胸口露出的血玉,又摸了摸自己肌肉虬结的胸膛,那里,隐约也能看到一抹相似的红色挂在颈间。
“我姓费,费春生。”费春生艰难地抬起头,看着这张粗犷凶悍的脸,“他……是我爷爷。”他指了指青铜殿,意思不言而喻。
“苏小青。”苏小青也抬起头,虽然对这蛮汉心存忌惮,但还是表明了身份,同时亮出了自己颈间的血玉。
“费……苏……”蛮汉喃喃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茫然之色更重,他似乎努力在回忆什么,“我……王铁山!我爹……王震岳!”他猛地用没受伤的拳头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显得有些痛苦和烦躁,“我爹临死前……说……说找姓费的……还有……这鬼地方!说石头……不能丢!说……有穿黑皮的杂碎要害我们!”
他的话语颠三倒四,逻辑混乱,但透露出的信息却与费春生他们掌握的完全吻合!
王铁山!果然是他!五大家族中,代表“力”,祖上是卸岭力士的王家后人!
看着王铁山那单纯又暴戾,如同受伤困兽般的眼神,费春生和苏小青心中五味杂陈。这显然不是一个容易沟通和合作的伙伴,他更像是一股未被驯服的、强大的自然力量。但无论如何,在这绝境之中,能找到另一个同源者,无疑是雪中送炭。
“你爹说的没错。”费春生喘息着,指了指黑衣人消失的甬道,“他们就是要抢我们的玉,要我们的命。这青铜殿里……藏着我们几家祖辈的秘密,和……我们身上的诅咒。”
“诅咒?”王铁山瞪大了眼睛,他似乎对这个词理解不深,但本能地感到厌恶和愤怒,“我爹……死得不明不白!力气那么大的人……说没就没了!是不是这诅咒害的?!”
他的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挥舞着那根沾血的骨棒。
苏小青连忙道:“王大哥,你先冷静!费春生他伤得很重,需要立刻处理!那些黑衣人可能还没走远!”
王铁山看了看气息奄奄的费春生,又看了看苏小青焦急的脸,他虽然莽撞,却不傻,哼了一声,重重将骨棒顿在地上:“算你们……不是那些黑皮杂碎一伙的!” 他走过来,弯腰,像拎小鸡一样,小心翼翼地将费春生扶起,让他靠坐在青铜殿壁一个相对舒服的位置。
“谢……谢谢。”费春生虚弱地道谢。
王铁山没说话,只是走到那具黑衣人的尸体旁,粗暴地搜捡起来,似乎想找到什么线索,但除了武器和一些零碎,一无所获。他烦躁地踢了尸体一脚。
苏小青趁机快速给费春生重新清理伤口,上药,包扎。王铁山则在周围烦躁地踱步,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熊,不时用他那双充满野性的眼睛扫视着黑暗的角落和那座沉默的青铜殿。
短暂的同盟,在这诡异的地下空间,因为共同的血脉和敌人,仓促地建立了。前路依旧迷雾重重,青铜殿的秘密尚未揭开,黑衣杀手虎视眈眈,而现在,团队里又多了一个极不稳定、却力量强大的因素——王铁山。
费春生靠在冰冷的青铜上,感受着血玉传来的、与王铁山身上那块隐隐呼应着的温热,心中没有丝毫轻松。找到同伴,或许只是将这诅咒的悲剧,从独奏变成了合唱。而这青铜殿内被封印的古老恐怖,似乎正隔着厚重的门扉,无声地嘲笑着他们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