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西的山路在雨中变得泥泞不堪,程晓阳紧抓着车门的把手,莫教授的越野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着。车窗上的雨刷拼命的摆动,却仍赶不上倾盆大雨的节奏。远处,青溪村的轮廓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如同一幅被水浸湿的水墨画。
\"再快一点!\"程晓阳的声音几乎被雷声淹没,她不断刷新着手机地图,林小满的定位信号最后出现在育婴堂附近,现在已经消失了两个小时了。
莫教授紧握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发白,\"这天气太危险了,山路随时可能塌方。\"
这时一道闪电劈下,瞬间照亮了前方山腰上那座灰黑色的建筑——育婴堂在电光中宛如一具巨大的棺材,矗立在荒芜的山坡上。程晓阳手臂上的黑色纹路突然灼热起来,像是被火烧的一样疼痛。
\"它在召唤我们。\"莫教授低声说,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铜制罗盘。罗盘的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了育婴堂的方向,\"阴气比我想象的还要重。\"
车子在距离育婴堂一公里处被迫停下,前方的山路被泥石流阻断。两人穿上雨衣,带着装备徒步前进。雨水顺着程晓阳的脖子灌进衣领,冰冷刺骨,但她几乎感觉不到——手臂上的黑色纹路已经蔓延到肩膀,像有无数条毒蛇在皮肤下蠕动。
接近育婴堂时,莫教授突然拉住程晓阳,\"等等,不对劲。\"他指着地面,泥泞的路面上有一串脚印,但方向很奇怪——脚尖朝后,脚跟朝前,像是有人倒着走进了育婴堂。
\"这是阴人过路的痕迹。\"莫教授从包里取出一把铜钱剑和几张黄符,\"跟紧我,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单独行动。\"
育婴堂的铁门大开着,黑洞洞的门口像一张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大嘴。程晓阳打开强光手电筒,光束照进去的瞬间,她似乎看到无数双小手的影子从墙壁上闪过。
莫教授在门口撒下一圈朱砂,低声念咒。随着他的咒语,朱砂竟然在雨水中燃烧起来,形成一道淡蓝色的火圈。\"结界只能维持一小时,我们必须在这之前找到你的室友并完成仪式。\"
踏入育婴堂的瞬间,程晓阳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室内的空气粘稠得如同液体,每走一步都需要极大的努力。手电筒的光线变得暗淡,只能照亮前方几米的范围。
\"小满!\"程晓阳的呼唤在空旷的建筑内回荡,回答她的只有某种液体滴落的声音——嗒、嗒、嗒,节奏精确得不像自然形成。
莫教授的罗盘指针在剧烈抖动中,指向了二楼。\"阴气最重的地方在上面,小心,它知道我们来了。\"
楼梯的木板在脚下发出不祥的呻吟,程晓阳数着台阶,明明只有十三级,却感觉走了足足五分钟。当她的脚踏上二楼的地板时,整栋建筑突然安静了下来,连雨声都消失了。
二楼走廊尽头有一扇半开的门,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红光。程晓阳和莫教授交换了一个眼神,缓缓向那扇门移动。走廊两侧的墙壁上布满了细小的手印,有些还在向下滑动,像是刚刚有无数小孩从这里爬过。
莫教授突然停下,从包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把这里面的牛眼泪抹在眼皮上,能看见平常看不见的东西。\"
冰凉的液体接触到眼睛的瞬间,程晓阳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化——育婴堂不再破败,墙壁雪白,两侧整齐排列着几十张小床,每张床上都躺着一个面色铁青的孩子。最可怕的是,这些孩子全都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别看他们,都是幻象。\"莫教授抓住程晓阳的手腕,\"记住我们的目的。\"
推开那扇红光的门,眼前的景象让程晓阳的血液几乎凝固——林小满悬浮在房间中央,四肢以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她的眼睛完全变成了黑色,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不属于人类的笑容。在她的脚下,用鲜血画着一个复杂的阵法,阵法中央放着那个木偶,此刻它已经变成了活物般的大小,皮肤呈现出死人才有的青灰色。
\"你们来了。\"林小满的声音像是几十个人同时在说话,\"正好赶上仪式。\"
房间的角落里堆着几具干尸,程晓阳认出其中一具穿着二十年前的大学校服——是那个失踪的女学生!她的尸体保存得异常完整,脸上凝固着极度恐惧的表情。
莫教授这时举起铜钱剑,\"离开那个女孩的身体!\"
林小满的头旋转了180度,脖子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莫青山,你终于来了。\"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二十年前你逃走了,今天你要付出代价!\"
程晓阳震惊地看向莫教授,\"您认识它?\"
莫教授的脸色变得煞白,\"它认错人了,那是我父亲...他二十年前确实来调查过这里。\"他转向林小满,\"你要找的是莫远山,他已经死了!\"
林小满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发出刺耳的笑声。\"死了?不,他的灵魂还在,就在你身上!\"她的手指突然指向程晓阳,\"而你,是最后的祭品。阿弟需要新鲜的身体,需要你的生命力完成转化!\"
程晓阳感到手臂上的黑色纹路突然燃烧起来,剧痛让她跪倒在地。她看到木偶正在变形,逐渐呈现出林小满的五官特征。与此同时,林小满的身体开始萎缩,像是生命力正在被抽走。
莫教授趁机抛出几张黄符,符纸在空中燃烧,形成了一道火网罩向了林小满。林小满尖叫一声,声音里混杂着婴儿的啼哭和老人的嘶吼。她的身体像提线木偶般抽搐着,躲过了大部分的火焰,但右臂还是被点燃了。
\"没用的,莫青山。\"林小满用燃烧的手臂指着他们,\"仪式已经开始,你们阻止不了的!\"
程晓阳强忍着疼痛爬了起来,冲向阵法中央的木偶。就在她即将碰到木偶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击飞,重重的撞在墙上。她感到肋骨断裂的剧痛,嘴里泛起一股血腥味。
莫教授从包里取出一个古旧的铃铛,摇晃起来。清脆的铃声在房间里回荡,林小满的动作突然变得迟缓。\"晓阳,现在!破坏那个阵法!\"
程晓阳咬牙爬起来,抓起地上的一块碎玻璃,割破了自己的手掌。鲜血滴落的瞬间,她想起莫教授说过,纯阳之血可以暂时干扰阴气。她将血手按在阵法边缘,鲜血与阵法中的血线接触时发出腐蚀般的嘶嘶声。
林小满发出不似人类的嚎叫,整个育婴堂开始震动,墙皮大片剥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孩童手印。那些手印开始蠕动,像是要挣脱墙壁的束缚。
\"它在召唤其他亡魂!\"莫教授大喊,\"我们必须快点!\"
程晓阳看到林小满的身体正在发生可怕的变化——她的皮肤上浮现出与程晓阳手臂上相似的黑色纹路,但更加密集,几乎覆盖了全身。更可怕的是,她的腹部正在不正常地隆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
\"它要借助小满的身体重生!\"程晓阳冲向林小满,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莫教授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手掌,将血涂在铜钱剑上。\"以血引血,以阳克阴!\"铜钱剑发出耀眼的金光,他猛地将剑刺向阵法中央的木偶。
木偶发出刺耳的尖叫,身体开始融化,变成了黑色的粘稠液体。林小满的身体同时剧烈抽搐,嘴里吐出大量的黑色物质。但就在仪式看似要被破坏时,异变突生——莫教授的动作突然停滞,他的眼睛翻白,身体像被无形的手掐住脖子般提了起来。
\"你以为同样的方法能奏效两次吗?\"林小满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二十年前,你父亲也是这样...天真。\"
程晓阳看到莫教授的皮肤开始变黑,生命正在迅速流失。她环顾四周,突然注意到墙角那具女学生干尸手中紧握着一本日记。她爬过去,强行掰开干尸的手指取出日记。
日记的最后一页写着:\"莫远山骗了我,这里不是瘟疫现场,是日军731部队的秘密实验场。那些孩子被注射了某种药物,第一个死的孩子叫阿弟,他死后怨气不散,带走了其他孩子...莫远山想利用阿弟的力量,但他控制不了...我必须...\"
文字在这里中断,但程晓阳明白了——莫教授的父亲莫远山当年是故意来寻找这个邪灵,想利用它的力量。而现在,阿弟把莫教授当成了仇人的延续。
\"阿弟!\"程晓阳突然大喊,\"莫远山已经死了,仇恨应该结束了!你看看这个!\"她举起日记,\"那个女学生记录了真相,你是被日本人害死的,不是被抛弃的!\"
房间里的震动突然停止,林小满的头歪向一边,黑色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骗人...阿弟被抛弃了...所有人都不要阿弟...\"
程晓阳趁机爬向阵法,手掌的伤口再次流血。她将血滴在木偶融化形成的黑色液体上,\"看,这是我的血,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力换取朋友的自由。但你不是恶魔,阿弟,你只是一个被坏人害死的可怜孩子。\"
黑色液体开始沸腾,形成一个模糊的孩童轮廓。程晓阳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侵入身体,同时大量的画面涌入脑海:
一个瘦小的男孩被按在床上,穿白大褂的男人给他注射不明液体...男孩痛苦挣扎,其他孩子惊恐地看着...男孩死后,灵魂被困在一个木偶里...一个叫莫远山的男人找到木偶,试图控制男孩的灵魂...男孩的怨气感染了其他死去的孩子...
幻象消失后,程晓阳泪流满面。\"我看到了,阿弟,那不是你的错。那些坏人已经付出了代价,你不必再恨了。\"
黑色液体的沸腾逐渐平息,林小满的身体软倒在地。莫教授也从半空中跌落,剧烈咳嗽着。房间里的阴气开始消散,墙上的手印一个个消失。
就在程晓阳以为一切结束时,木偶融化形成的黑色液体突然飞起,化作一道黑箭射向她的胸口。千钧一发之际,莫教授推开她,黑箭刺入他的肩膀。他发出一声痛呼,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教授!\"程晓阳抱住他,发现他的皮肤正在迅速变黑,与林小满之前的情况一样。
林小满虚弱地睁开眼睛,她的瞳孔恢复了正常,但声音依然混杂着阿弟的声线。\"他...想要莫家人的命...完成复仇...\"她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墙角的女学生干尸,\"她的...项链...能暂时...封印...\"
程晓阳冲到干尸旁,从她脖子上取下了一个银质小瓶。瓶子打开的瞬间,一道白光射出,笼罩住莫教授。他体内的黑气被一点点吸进瓶中,但速度极慢。
\"不够...力量...不够...\"林小满的声音越来越弱。
程晓阳看着自己手臂上的黑色纹路,突然明白了什么。她将银瓶按在自己手臂上,那些纹路立刻像活物般挣扎起来,被强行吸入瓶中。剧痛让她几乎昏厥,但她咬牙坚持着,直到最后一丝黑气也被封印。
银瓶剧烈震动起来,程晓阳用尽全力盖上瓶盖。就在这一刻,整个育婴堂发出巨大的轰鸣,所有的窗户同时爆裂,雨和风灌进来,冲散了最后一丝阴气。
林小满彻底昏迷过去,呼吸微弱但平稳。莫教授的情况稍好一些,他挣扎着坐起来,\"快...离开这里...建筑要塌了...\"
程晓阳一手扶着莫教授,一手拖着林小满,艰难地向楼梯移动。身后的房间此时已经开始坍塌,墙壁上的手印全部消失了,仿佛那些亡魂终于得到了安息。
当他们跌跌撞撞地冲出育婴堂大门时,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倒塌声。程晓阳回头看去,那座承载了太多痛苦记忆的建筑正在雨中土崩瓦解,最终化为一堆废墟。
雨不知何时停了,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程晓阳精疲力竭地坐在地上,银瓶在她的手中微微发热。她知道,这只是一个暂时的封印,阿弟的怨气太深,总有一天会再次苏醒。
但此刻,看着渐渐恢复血色的林小满和脱离危险的莫教授,程晓阳第一次感到希望。也许有些仇恨无法完全消除,但至少,她救回了自己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