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车窗的声音如此熟悉，我甚至能预测下一滴会落在哪个位置。左手腕上的疤痕隐隐作痛，提醒我这已是第四次循环——或者说，最后一次机会。
副驾驶座上的《圣克莱尔家族史》散发着陈旧皮革与铁锈的混合气味。我直接翻到最后几页，那里有我前几次循环中匆匆记下的笔记：
\"城堡有生命。心脏控制一切。七个石棺是关键。伯爵不是最终敌人。\"
字迹一次比一次潦草，显示着每次循环中我越来越接近崩溃边缘。但这次不同，手腕上的印记给了我新的希望——艾德琳正在与我建立某种联系。
\"告诉我该怎么做，\"我低声说，手指抚过书上那个血手印，\"这次必须结束。\"
书页无风自动，停在一幅插图上：一个女子站在燃烧的城堡前，手持滴血的匕首。图画下方的文字写道：\"唯有圣克莱尔之血可终结不死者的诅咒，但代价是血裔的灵魂将永远与敌人纠缠。\"
我胸口发紧。这就是为什么艾德琳没能彻底消灭伯爵——她缺少最后一步，一个愿意同归于尽的圣克莱尔血脉。
车灯照亮了城堡大门，这次我没有犹豫，主动推开了那扇雕刻着扭曲符文的橡木门。门内不是熟悉的门厅，而是一条我从未见过的狭窄走廊，墙壁上挂满了肖像画——全是我的脸。
不同年龄，不同装束，有的惊恐，有的愤怒，最末一幅甚至只有半张脸完成了，另外半边还是空白画布。
\"你喜欢我的收藏吗？\"伯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他站在楼梯顶端，这次没有伪装优雅，面容苍白凹陷，眼中燃烧着赤裸的饥渴，\"每次循环都更加了解你，齐默先生。或者说，埃德加？\"
\"你记得之前的循环。\"这不是疑问句。
他缓步下楼，西装像皮肤一样贴合身体移动：\"当然记得。就像记得你曾祖父的每一次挣扎，你曾曾祖母的每一次尖叫。\"他停在最后一级台阶，\"圣克莱尔家的人总是特别...顽强。\"
\"我们猎杀过你这样的怪物，\"我握紧左手，疤痕开始发热，\"这次会成功。\"
伯爵大笑，笑声中夹杂着不似人类的嘶鸣：\"猎杀我？亲爱的埃德加，你搞错了猎人与猎物的关系。\"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速度快得模糊，\"我是城堡，城堡是我。你每次呼吸都在我的肺里，每次心跳都在我的血管中。\"
他伸手触碰我的额头，一阵剧痛炸开，无数画面涌入脑海：
——一个黑发女子（艾德琳？）将匕首刺入一个男人的胸口，但伤口涌出的是黑色粘液而非鲜血...
——同一个男人（伯爵？）跪在一个巨大的心脏前，用金色匕首割开自己的手腕...
——城堡墙壁蠕动起来，像活物般吞没了那个男人，然后他重新走出，面容完美但眼神空洞...
幻象消失，我踉跄后退，头痛欲裂。伯爵满意地看着我的反应：\"现在你明白了。我不是窃取德·蒙特身份的食尸鬼——我是被城堡选中的容器。就像你将要做的一样。\"
\"永远不会。\"我咬牙道。
\"噢，但你已经开始了，\"他指向我的左手腕，疤痕已经蔓延成树枝状，\"圣克莱尔之印正在吞噬你。再过几个小时，你就会成为城堡的一部分...自愿与否。\"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疤痕接触到他皮肤的瞬间，我们两人都尖叫起来——他的手掌冒出黑烟，我的血管中仿佛注入了熔岩。
伯爵松开手，面色狰狞：\"阿尔弗雷德！带他去西翼！午夜前完成准备！\"
这次没有茶，没有虚伪的晚餐。管家阿尔弗雷德——现在我能看清他皮肤下蠕动的黑色物质了——直接将我拖向西翼最深处的一个房间。这里没有家具，只有地面上刻着的巨大符文阵，与我掌心的符号相似但扭曲。
\"你知道为什么选中你吗？\"阿尔弗雷德将我推到阵中央，声音不再是人类的音调，\"因为圣克莱尔的血能唤醒沉睡者。三百年来，我们等待一个足够强大的血裔...\"
\"沉睡者？\"
他露出一个恐怖的笑容，嘴角撕裂到耳根：\"城堡的真正主人。伯爵只是看门人。而你，亲爱的埃德加，是最后的钥匙。\"
铁门在身后关闭，我独自坐在符阵中央。手腕上的疤痕现在延伸到肘部，像活物一样脉动。但奇怪的是，疼痛减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清明——我能感知到城堡的结构，如同感知自己的身体。
闭上眼睛，我看到了：七个石棺分布在城堡不同位置，像七个锚点固定着巨大的能量网。中心是那颗心脏，但这次我看到了更多——心脏深处沉睡着某种东西，一个蜷缩的黑色形体，等待着觉醒。
\"艾德琳，\"我轻声呼唤，\"我需要你的帮助。\"
一阵冷风吹过，书从我的外套中滑出，自动翻到艾德琳的画像页。她的眼睛开始流血，在纸上形成文字：
\"心脏必须净化。石棺必须摧毁。代价是你的生命。选择吧，血裔。\"
我抚过那些血字：\"告诉我怎么做。\"
更多的血渗出，形成一幅详细地图：城堡的平面图，七个石棺的位置，以及一条通往心脏的秘密路径。最后是一把匕首的图画，与我幻象中艾德琳使用的那把一模一样。
\"在哪里？\"我急切地问。
书页上的艾德琳指向画像中她的腰带——匕首一直就在那里，只是我之前没注意到。我小心触碰图画，指尖传来刺痛，接着是难以置信的一幕：画中的匕首渐渐凸出纸面，变成实体！
当最后一点刀尖脱离纸面时，整本书化为灰烬。我手中握着一把银质匕首，刀身刻满符文，柄端镶嵌着一颗暗红色的宝石——很可能是血石。
铁门突然震动，阿尔弗雷德的声音传来：\"感觉到了吗，圣克莱尔？城堡正在苏醒！\"
地板开始倾斜，墙壁渗出黑色液体。但这次我没有恐慌——血脉中的某种本能苏醒了。我将匕首划过左手掌，让血浸染刀刃。符文一个接一个亮起蓝光。
\"以血唤血，\"我念出突然浮现在脑海的咒语，\"以魂见魂。\"
匕首猛地变热，蓝光爆发。面前的墙壁融化般消失，露出后面的通道——正是地图上标示的路径！我冲进去，通道在身后立刻闭合。
这条路与之前任何一条都不同，墙壁由蠕动的血肉构成，地面覆盖着黏滑的薄膜。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腐烂的甜腻气味。每走一步，手腕上的疤痕就延伸一分，但奇怪的是，我感到的不是痛苦，而是一种诡异的同步——城堡与我正在建立联系。
第一个石棺出现在拐角处，上面刻着\"德·蒙特伯爵，1589\"。这是最古老的一个，棺盖已经半开，里面是一具穿着华服的骷髅，但头颅不见了。
匕首在我手中震动，指向骷髅胸口——那里插着一把生锈的匕首，样式与我的相似。我恍然大悟：这才是真正的德·蒙特伯爵，被初代\"伯爵\"杀害并取代！
我拔出锈匕首，骷髅立刻化为尘土。石棺上的名字闪烁几下后消失了。城堡剧烈震动，远处传来愤怒的咆哮。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我找到了其余六个石棺——阿尔弗雷德、伊莎贝拉和其他四个管家。每个摧毁都让城堡更加愤怒，也更加虚弱。走廊扭曲变形试图困住我，黑色触手从天花板垂下攻击，但匕首的光芒保护着我。
当最后一个石棺（刻着\"埃德加·齐默\"的那个）化为灰烬时，整个城堡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墙壁流血，地板开裂，但我已经站在了通往心脏的最终门前。
这扇门与众不同——由骨头和筋腱编织而成，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心脏浮雕，还在微弱跳动。我的疤痕现在已经蔓延到肩膀，与城堡的脉搏完全同步。
\"你来了。\"伯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看到的已不是人类——他的皮肤半融化，露出下面黑色的物质，西装与肉体融合，眼睛成了两个黑洞。
\"结束了，\"我举起匕首，\"城堡将重归尘土。\"
他大笑，声音像是千百个痛苦尖叫的混合：\"愚蠢的圣克莱尔！你以为杀死几个容器就能摧毁存在了千年的存在？\"他张开双臂，\"我是城堡，城堡是我。要杀死我，你必须杀死自己——你的血已经与城堡混合！\"
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疤痕就是证明。但我早有准备。
\"那就这样吧。\"我猛地将匕首刺入自己的左胸。
伯爵惊愕地瞪大眼睛：\"不！你——\"
剧痛比想象中更加剧烈，但不是因为伤口——我感到自己的灵魂被撕成两半，一半留在体内，一半注入匕首。宝石由红转蓝，光芒如烈日般爆发。
\"以圣克莱尔之名，\"我咬牙拔出匕首，血没有流出，而是化为蓝光缠绕刀刃，\"以吾血为引，以吾魂为价，终结此咒！\"
我将匕首刺入骨门上的心脏浮雕。接触的瞬间，整个城堡凝固了，然后是一连串的爆炸——从最远的塔楼开始，一路向心脏蔓延。
伯爵尖叫着扑来，但在碰到我之前就开始崩解，黑色物质从七窍中喷出。\"你不明白你释放了什么！\"他最后嘶吼道，\"沉睡者会——\"
话未说完，他就化为一滩腐臭的黑水。
骨门碎裂，露出里面的巨大心脏——现在它已经停止跳动，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黑色痂皮。我踉跄走近，用最后的力气将匕首刺入心脏中心。
\"艾德琳，\"我喘息着，\"现在。\"
书页的灰烬突然从口袋中飞出，在空中重组为艾德琳的幽灵。她抓住我持刀的手，我们一起将匕首完全推入。
\"谢谢你，血裔，\"她低语，\"终于可以安息了。\"
心脏爆裂开来，但不是血或黑水——而是光。纯净的白色光芒充满整个空间，所到之处，城堡的腐败如晨雾般消散。我感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轻如羽毛。
最后的清醒时刻，我看到无数半透明的身影从瓦解的墙壁中升起——城堡囚禁的所有灵魂，包括那些我之前在地窖见过的面孔。他们微笑着向我伸出手。
阳光。这是我第一个感觉。真实的、温暖的阳光照在脸上。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城堡外的草地上。不，不是城堡——只剩下一堆覆盖着常春藤的古老废墟，像是已经坍塌了几个世纪。
左手腕上的疤痕消失了，但胸前匕首留下的伤口仍在，奇怪的是没有流血，只有一个小小的银色疤痕。
远处，村庄的轮廓在晨光中清晰可见。我艰难站起，全身每一块骨头都在抗议，但心中充满前所未有的平静。
背包还在，里面的笔记本完好无损。我取出笔，在第一页写下：
\"当你读到这些文字时，请记住——有些怪物真实存在，但只要有足够的勇气和牺牲，再古老的诅咒也能被打破。\"
犹豫片刻，我又加上：
\"pS：小心满月之夜的邀约。\"
合上笔记本，我踏上归途。身后，一阵微风拂过废墟，像是无数声低语：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