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杰的话令整个朝堂震惊。
傅璋脑子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为什么千杰要在朝堂爆出这件事。
明明可以和自己好好说,甚至,敲诈自己一笔,都比直接爆了好。
千杰还在继续阐述:“他在寡嫂怀孕后,族老允他兼祧两房。第一个儿子出生后,按理来说,已经承继香火,然而两人继续媾和,连生四子,为掩人耳目,数次搬家。”
千杰的长相亦正亦邪,说的话阴毒无比却又叫人无端觉得他充满凛然正气。
谢兴初(叶幽弦夫君)脑子飞速转动,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他妻子的挚友——云裳郡主,死活要与傅璋退婚。
甚至不惜动用凤阙的那份遗诏。
“兼祧两房通过族老,上了族谱,也算合规,但是他们实际上早已超越兼祧。”
“呸,斯文败类。”
……
傅璋面色惨白,在短暂的发懵之后,他稳定情绪,迅速思索对策。
太后端坐着,脸色更加难看,打断千杰,说了一句:“此乃傅大人私事,指挥使不必在朝堂提起。”
兼祧两房虽然难听,但也算合规,在朝堂揭露别人这样的事,多少有点小人。
千杰却没有停嘴,而是恭恭敬敬地回禀道:“太后娘娘,若他只是兼祧两房,臣也不屑于说。而是,他入京为官后,恐因兼祧影响口碑,影响自己前程,他开始骗人……”
“千大人,求求你,别说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如今形势严峻,内忧外患,不是计较这些事的时候,我只想为太后分忧……”
他说话非常有技巧,似乎是说自己兼祧两房以及撒谎骗人有错,但是理解为“昨天我不该力主割地救人”也是可以的。
千杰哪里会吃这哑巴亏,正想说出傅璋灭了族人的事,太后忽然翻脸。
“千指挥使,朕再说一遍,这是朝堂,不断家长里短案,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提了!”
等待吃瓜的朝臣,被强制吃了半生瓜,心里不爽。
千杰阴柔俊美的脸没有太多表情,规规矩矩地退下。
心中暗暗颔首,看来,《长相守》中的南凰,大概率……
因为千杰的抛砖引玉,朝堂再次活了过来。
谢兴初站出来,说道:“禀告太后娘娘,昨日请愿之事闹得纷纷扬扬,百姓多有议论,皆说黄大人系诤臣,死得惨烈……臣恳请太后娘娘、陛下,下旨厚葬黄德胜。”
任国荣兔死狐悲,他原先一直觉得黄德胜是太皇太后的人,弹劾别人不过是为太皇太后站队,但是最近黄德胜斥责太后,为民请命,最终血溅当场,他忽然很是悲凉。
他也出列请求:“请陛下、太后娘娘厚葬黄大人。”
御史台的人都出列为黄德胜请求厚葬。
李桓献也出列,说道:“太后娘娘,陛下,臣恳请尽快下旨,令容大将军尽快平叛。蛟龙国进犯边境,难保东启国不会蠢蠢欲动。”
许多大臣纷纷表态。
督促太后对昨天杀害请愿学子和百姓的事,给予说法,不然,京城必定大乱。
太后下旨割让七座城,圣旨是夜间偷偷下的,她心里相当憋屈,学子请愿被血腥镇压,黄德胜那个老不死的,从城墙上跳下去,死相惨烈。
不仅五城兵马司的人、御林军看见了,部分没死的请愿学子和百姓,大概也都看见了。
她恨,却不得不面对现实。
“辅国公世子所奏,准了。”太后疲惫地说,“厚葬黄德胜,抚恤其家眷。令容大将军尽快平叛。”
叫礼部官员撰写圣旨。
李桓献再次说:“太后娘娘,家父、岳丈、太傅大人都是为了大陈,心急了些,说话口不择言,望太后娘娘看在他们年事已高,又忠心耿耿的份上,饶了他们吧?”
太后说道:“朕念你一片孝心,不与他们计较了,都放了吧!”
李桓献谢恩。
萧千策看着李桓献把辅国公、文国公都救了,就问太后:“母后,孩儿能求你放了皇祖母吗?她年纪大了,不要把她关在孝安宫行吗?求求您了。”
太后面色再次差了几分,严肃地说道:“你年纪小,这些事交给母后便好。”
萧千策执拗地说:“母后,儿子也想做个孝顺的人,皇祖母年纪大了,不能生气。”
朝臣感动得流泪,立即跪地,齐呼皇帝陛下赤子之心感天动地。
太后看着萧千策,失望至极,皇帝是个白眼狼!
她这样为他筹谋,他却只想亲近外人!
便淡笑道:“那就依了皇帝,解了你皇祖母的禁。”
萧千策给她恭敬行礼:“谢谢母后。”
当日,两道圣旨发出,黄德胜全家得到朝廷的厚赏;令容大将军以雷霆手段速速平叛。
下了朝,太后娘娘立即对春安和夏泰说:“皇帝惫懒,不便是非,叫他在暗室再好好反省反省。”
萧千策这次没有求饶也没有哭,乖乖进去。在黑暗里,他抱着大伴许彬义缝的小褥子,流着泪说:“许彬义,黄德胜也死了。我要快点长大,杀光定国公府的人……”
太后不知道萧千策的宏伟理想,她疲惫地往凤辕宫去,傅璋匆匆追上,喊道:“太后娘娘,容臣禀明……”
太后头也不回。
他不敢嚷嚷,看着太后的背影,转身走到御书房门外,跪着。
他的前途,甚至全家性命,都在太后一念之间。
太后听说他一直在御书房门外跪着,冷笑一声道:“他想跪便跪着吧!”
朝堂上不缺当官的,尤其文官,比傅璋强的人多的是。
太后忽然问春安:“《长相守》话本子,你怎么看?”
春安闹不准她想问什么,只说了一句:“话本子而已,搞噱头营利罢了。”
“你说,那个小叔是不是傅璋?”
“奴才觉得有的地方像,有的地方不像,似是而非的。”
太后好一会子沉默。
“春安,你说云裳郡主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想尽办法与他退婚?”
“奴才猜不着。”
太后心里压制着一座火山,五虎将被俘,她拿城池去换,被朝臣、太皇太后逼着做抉择,西南议谈失利,想趁机除掉齐王却受到各方的阻碍……
现在又爆出傅璋早就兼祧两房,和姚素衣那个贱女人生了四个孩子!
亏她还一直给他开绿灯,那样一个贱人,傅璋求她破例让她进宫参加各种宴会活动……
她忽然把桌上的东西扫到地上,噼里啪啦,满地碎片。
春安跪在地上,哽咽地说:“娘娘,别气了,为别人的错气坏身子不值。”
太后砸了许多东西,力气用尽,掩面而泣,春安站在她对面,低着眉眼没说话。
太后脸靠在他腰间,呜呜地哭起来。
“朕这样掏心掏肺地对他,扶持他,偏宠他,他怎么敢……”
她对别人苛刻,但是对他是真的掏心掏肺。
还有定国公府,她给了他们荣华富贵,每年拿出那么多粮草,他们竟然笨到被人家活捉,还一锅端。
所有的人都欠她,都对不住她!
竹坞。
自昨日起,梁勃和梁老夫人就派人叮嘱各院子,外面百姓在闹事,所有人一律不准出府。
可外面的消息瞒不住梁幼仪。
子墨是聆音阁的人,宫里宫外有他安插的眼线。
“郡主,聆音阁传来消息,千杰指挥使今日忽然发难,把傅璋兼祧两房之事当朝揭发。”
芳芷问道:“傅璋下狱了没有?”
“没有……”
“拉出去砍了?”
“芳芷姐姐,我也想他被砍,但是没有!太后没让千指挥使说完,说这是私事,不要在朝堂讲。”
芳芷轻哼一声:“狗男女……”
梁幼仪听着他们的对话,默默想事。
太后发现傅璋兼祧,知道自己被骗了个彻头彻尾,肯定恼怒。
但是她不会承认自己蠢,一定会迁怒某个倒霉鬼头。
这个倒霉鬼不会是自己吧?
毕竟自己都搬出高祖遗诏去退婚了。
如今,梁幼仪有粮食有银子,也有了妄之的赤炎王朝为退路,她不想被动挨打了。
她要搅动风云,把所有坏人都扯到局里来内耗。
“子墨,你帮我联系一下程云锦。”
不多时,子墨说已经联系程云锦,依旧约在玉楼春三楼南风轩。
“郡主,有何吩咐?”程云锦依旧阴冷,但是两人合作一次,算是老朋友。
梁幼仪递给他五万两银票,说:“这些,你拿去喝茶。”
程云锦知道她有事,接了银票塞进怀里,等她下文。
“你平时能接触到太后吗?”
“能。”
“这有一份信息你设法拿到太后跟前。放心,信息可靠,都是真实的。她一定会勃然大怒,你趁机点拨她几句。”
她把当初从聆音阁拿到的那份关于傅璋的全部详细信息递给程云锦。
程云锦看了,脸上也显出一些讶异:“他竟然杀害了全族?连他父亲都是那场全族灭亡的牺牲品?这人当真是一个畜生。”
“如果她看了这份信息仍然不肯杀傅璋,那么你点拨她几句话——叫她成人之美,下旨赐婚傅璋和姚素衣。这个圣旨一下,势必百官弹劾。”
程云锦点头,把信息和银票都拿回去。
当天,聆音阁的那份调查信息到了梁言栀的龙案上,气得她双手颤抖。
“春安,你们去,把傅璋从御书房门口赶出去,他跪在那里都脏了朕的御书房。”
“还有,通知吏部,免去傅璋一切官职,永不录用……”
程云锦听了一会儿,太后并没有动杀心,而是只想罢免傅璋泄愤。
便行了一礼:“太后娘娘,如此未免太便宜了那个姚氏。不如,先赐婚给他。他接旨后,再下一道圣旨革职,永不录用,这样那个姓姚的女人鸡飞蛋打一场空。”
他把想法一说,太后立即接纳。
“好,那就先赐婚,他不是喜欢和姚素衣生孩子吗?那就把他们永远锁在一起,使劲生。”
解恨,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