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衡眸色一沉。这是他们二人在丞相府书房私会时固定的饮茶偏好,连春桃都不知晓得如此详尽。
“墨竹的眼线当得不错。”萧宾月突然道。她指尖在杯沿轻叩三下,香囊里“吐真香”的青烟便袅袅升起。
燕昀竟深深吸了一口,眯眼笑道:“姐姐这香比刑部的'推心散'高明多了,可惜……”他从怀中掏出个鎏金香球,“混着这个才够劲。”
萧宾月心头剧震。那香球分明是母亲旧物,内侧该有长孙氏独有的莲花暗纹!
“殿下可知,操控储君是何等大罪?”楚衡突然将茶盏重重一放。茶水溅在石桌上,竟蚀出几个小坑——他早料到此行凶险,连茶具都淬了毒。
燕昀不慌不忙掏出块蛟龙玉佩把玩:“楚相教过的,罪分三等。”他指尖抚过玉佩残缺处,“下等罪在律令,中等罪在人心,上等罪……”突然将玉佩抛向半空,“在史书。”
玉佩落入楚衡掌心的刹那,萧宾月看见他指节泛白——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位权臣脸上看到名为惊愕的表情。
“墨竹确实是我的人。”燕昀忽然敛了笑意,“多年前楚相在乱葬岗捡到他时,他就戴着我的铜铃。”他转向萧宾月,“姐姐查到的秦王密信也是我故意放的,否则怎敢劳动二位大驾?”
寒风卷着残梅掠过石桌。萧宾月银簪已滑入掌心:“殿下今日句句坦白,倒让人不安。”
“因为游戏升级了呀。”燕昀突然凑近她耳畔,呼出的热气带着诡异的甜香,“比如楚相没告诉你,其实……”
银簪瞬间抵上他咽喉。萧宾月闻到少年衣领上熟悉的沉水香——与楚衡日日熏染的香气同源同脉。
“阿月。”楚衡罕见地当着人前唤她闺名。
“精彩!”燕昀拍手大笑,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卷画轴展开,“姐姐不如看看这个呢?”
画中永和帝正将金镯套在长孙霜腕上,而站在阴影处捧着药盏的年轻官员,眉眼间竟有楚衡七分神韵!
萧宾月脑中“嗡”的一声。母亲死时楚衡应当才十三岁,怎会出现在深宫?
“假的。”楚衡剑锋已抵住燕昀心口,“七年前我在陇西守孝,有族谱为证。”
燕昀歪头笑道:“那楚相要不要解释下,为何您书房的暗格里,藏着长孙夫人贴身的中衣?”
这句话如毒蛇般窜入萧宾月耳中。她突然想起楚衡重生比她早三年——足够他提前布置许多事,包括……接近一个失去母亲的孤女。
“够了。”楚衡剑尖刺破燕昀衣襟,“殿下背后是谁?”
少年秦王忽然露出孩童般委屈的表情:“不就是您吗?”他扯开衣领,心口处赫然烙着与楚衡玉佩相同的纹样,“三年前您把我从冷宫救出来时说的——'你是我最后的棋子'。”
萧宾月手中银簪微微发颤。太多信息汹涌而来:楚衡可能早与燕昀有师徒之谊,而他的计划从始至终都针对萧家,而母亲之死……
“阿月别听他胡言。”楚衡声音罕见地带着急迫,“这烙印是……”
“是月牙形的对不对?”萧宾月突然打断他,“和萧云琅的一模一样。”
凉亭陷入死寂。燕昀趁机挣脱剑锋,退到亭柱旁轻抚香囊:“姐姐猜对了大半,唯独算漏一点……”他忽然用长孙霜的乡音念道,“'蛟龙夜泣血,雏凤食母心'——这话可不是我编的。”
萧宾月如遭雷击。这是母亲临终前反复念叨的谶语,世上除她之外本不该有人知晓!
“楚衡。”她第一次直呼其名,“你重生后不停地帮助我,究竟为了什么?”
回答她的是一支破空而来的弩箭。燕昀突然惨叫一声,肩头绽开血花。数十名黑甲卫从假山后涌出,为首的统领跪地急报:“主子,太子在狱中暴毙,临终高喊'秦王害我'!”
楚衡脸色骤变,萧宾月却盯着燕昀染血的衣袖,“好一招连环计。”她突然笑了,“殿下今日种种作为,不过是要让我怀疑楚衡。”
燕昀喘息着抬头,孩童的面容浮现妖魔般的笑意:“姐姐现在才想通?晚了……”他猛地咳出一口黑血,“您方才喝的茶里……咳咳……有只有楚相能解的毒……”
萧宾月眼前突然发黑。最后的意识里,她看见楚衡劈手夺过燕昀手中的画轴。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时,萧宾月正捏碎第三颗解毒丸。药粉洒在舌尖泛起诡异的甜,像极了燕昀最后那个带着血沫的笑容。
外面大雪纷飞,萧宾月看见自己指甲已泛起青紫色。
“别费力气了。”楚衡踹开房门,黑袍上沾着新鲜的血迹,“这是连环套,解药需用……”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突然伸手扯开她衣领。
萧宾月反手一记耳光甩过去,却被捉住手腕。楚衡指尖按在她颈侧脉搏处,那里浮现出蛛网般的血丝——与燕昀咳血时一模一样的症状。
“他给你下了'同命蛊'。”楚衡声音沉得可怕,“毒性随他伤势变化,这是要逼我救他。”
“你什么时候给他下的毒?”萧宾月一愣。
楚衡冷笑,从怀中掏出个琉璃瓶。瓶中蜷缩着只通体血红的蛊虫,正随着雪声剧烈扭动:“我早就发现他不对劲了。无论他和我们一样是重生的,还是背后有人指点。对我们来说,都是隐患。”他突然捏碎瓶子,将挣扎的蛊虫按在她锁骨处,“忍着点。”
剧痛如烈火焚身。萧宾月咬破嘴唇,尝到铁锈味的血。楚衡的手掌死死压着那处,体温透过衣料灼烧她的肌肤。恍惚间,她听见蛊虫钻入皮肉的细微声响。
“为什么?”她喘息着抓住楚衡前襟,“你明知燕昀……”
冰凉的唇突然堵住她的质问。楚衡渡来一口药汁,苦涩中带着血腥气。萧宾月挣扎间扯开他衣领,陡然僵住——男人心口箭伤旁,又多了几处伤口。
“看够了?”楚衡松开她,随手抹去唇边血渍,“蛊虫能暂缓毒性,还是要派人去苗疆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