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房内,潮儿似乎不太舒服,一直哼唧,也不哭,只是声音像只吃多了的幼崽。
戚修凛便过去,看到婆子正揽着潮儿拍他后背。
“我试试。”他忽然出声,倒把林家婆子吓了一跳,忐忑地把孩子递到他手上,又小心的指导这位大官儿该怎样抱。
戚修凛并未抱过这么小的孩子,浑身软得像没有骨头,手脚却又很有劲儿。
潮儿的手已经从襁褓里钻出来,不过几天功夫,原本红扑扑的皮肤变得白皙,跟泡了羊奶似的,这一点倒是随了他母亲。
那小手抓住襁褓边缘,张着嘴儿直勾勾地盯着他。
戚修凛心里一软,“潮儿,我……是父亲。”
或许对他的声音感到陌生,潮儿小嘴儿瘪着,张嘴便哭。
虽已是冬日,这海上也冷,屋内却燃着炭盆,这么一哭,不光胎发连着里面的小衣都湿透了。
卿欢擦拭干净出来,听得揪心过来一看,她那不太懂得如何跟孩子相处的夫君手脚僵硬地抱着婴孩。
“先放下,打开襁褓看看是不是溺了。”卿欢让林婆子拿了用棉布裁做的褯子(古时候尿片)。
戚修凛上阵杀敌也未曾这般手忙脚乱,高大威武的郎君解开襁褓,对着白团子束手无策。
林婆子刚把褯子和热水取来,便看到小郎君尿了老高,直接溅到了男人的衣袍间,洇出好大一团水渍。
卿欢也愣住,实在忍不得,噗嗤笑出来,“你先去洗洗,换件衣袍,我来吧。”
她轻轻把他拉开。
戚修凛脸色僵着,掌心也是一股湿热。
他只觉得惊奇,也不走,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给潮儿更换褯子,用帕子擦洗干净,再涂上粉状的东西,有股淡淡的香味。
而潮儿乖巧得很,无论卿欢怎么翻腾,竟也不哭不闹。
事毕,卿欢将潮儿哄睡了,见他还站在原地,便拉着他的手臂去了卧房,让人去寻了男子的衣袍来。
他自行拆解衣袍,目光如旋涡落在她面上。
半晌,清洗干净后,便来到她身边。
将她轻轻揽到怀里。
“我想恳请你一件事。”卿欢窝在他怀里,手,扯着他腰间带子。
戚修凛嗯了声,“不要说恳请,对我你可以提出任何要求。”
“你以后要护好潮儿,京都豺狼那么多……”话没说完。
他便低头凝视她,“如何叫我护好潮儿,你不同我一起回京都?经过这么多事,你几次险些丧命,我绝不会让你离开我,我知你怕什么,也明白这纷争不会断,可我在一日就会托举着潮儿,托举着你。”
目如赤子,炙热熨心。
卿欢心神颤抖,经此一事,她自然是不能留在淮扬,只是也不想拖着他办正事。
“我还没说完,潮儿是我千辛万苦生下的,怎么会撇下他,且我当初离开北境就是想安生养胎,加上对你,有所误会,也非我本意。”
这么一说,戚修凛顿时眉目松缓,又紧着追问一句,“那你可愿随我回京?”
卿欢眼角已经潮热,看他黑了瘦了的样子,想必这月来吃睡不好。
细细的指尖揉着他皱起的眉尖。
“愿的。”
刚说完,男人手臂一紧,低头俯凑在她脖颈,似叹息着磨蹭她。
两人抱了好一会儿,直到门外响起了赵明熠的声音。
“我来瞧瞧,你家小郎君睡了吗?这都好几日了,每次来不是吃就是睡,小婴孩都是如此?”
“那不然呢,像小郡王一样,提了刀就能上战场,那我家郎君就成了旷世神童了。”铁衣回道。
卿欢推他胸膛,“你去忙正事吧。”
的确是要把最后的事收尾,他也没耽搁,深吸几下,带着她身上的香气出了门。
“别吵,岛上的人还剩多少,那些已经生育过孩子的,可有统计出具体数字?”戚修凛往前走,离着厢房远了些,才问道。
铁衣拱手,“一共有一百三十人,其中双胎有十八对,那些孩子如今大多都已五六岁,不过这个宋秉礼也没有为难他们,反而是劫持了专门的夫子教导,所教书册也没问题,夫子叫卢世隐是淮扬的先生,经查证,是永宁四十年的状元。”
永宁是先帝在位的年号,四十二年时先帝薨,如今的陛下登上了皇位。
戚修凛神色凝肃,“仔细查查这个卢世隐。”
之前询问过那些孩子,没有人知道夫子被关在哪里,在岛上四处搜查,才发现个暗道。
卢世隐被看押在地下囚牢里。
赵明熠溜过来,似乎听到个卢世隐的名字。
“我好像听过这个人,我爹曾经提过,说他才能卓越,那时我就囫囵听了一耳朵,也记不得太清说的什么,等我回京好好问问。”
大晋能数得上名字的状元,拢共就那么几个,其他大多堙灭在岁月中。
……
时日一晃,又过去半月,岛上百姓全部送回了岸上,并按照户籍助他们寻到亲人。
毕竟已经离开家乡七年,有些人举家搬迁或者亲人病逝,无处居住,由杨阑安置了,男子可去砂石矿上做工,女子便在附近就近去了布庄或者绣庄寻个谋生。
大船从那处岛屿出发,行驶了小半日便抵达沿海港口,时值凛冬,落了雪,雪花飘曳到了卿欢厚厚的大氅上。
她被戚修凛裹得密不透风,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对儿眼睛。
看到岸上的人影,卿欢已经红了眼眶。
母亲和两个丫鬟还有蔡娘子和明珠,都过来迎她。
那船刚停稳当,放了梯子,明珠就撒开脚地朝这边跑,心里除了惦记沈姐姐还有沈公子。
没留心脚下,便被摔了个四脚朝天,她那身后的年轻郎君,慌忙把她扶起来,亦步亦趋地跟着。
蔡芳沁便扶着罗氏,紧走了几步。
“不急。”戚修凛站在她身侧,低声提醒。
人前,她是沈娘子,与外男不得离得太近。
卿欢点头,等彻底停好,林婆子抱着潮儿,与她前后脚下了船。
“你们跟着护送夫人,我先回趟衙署。”戚修凛安排铁衣,目光流连在卿欢身上,好大会才转身离开。
甫一见了面,罗氏就拉着她的手,红着眼说不出话。
这些日子,她眼泪都快流干了,母女俩说了会儿话,在风口也待不得便上了马车。
林婆子将小郎君放在了娘子怀里,朝罗氏笑道,“您就是娘子的母亲吧,您瞧瞧,娘子生了个多可爱漂亮的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