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车上时,她茫然无助,心里,似被一只手用力攥紧,撕扯成四分五裂。
马车在中途被拦住。
却是文蔷刚从赵家府邸出来,恰好看到了卿欢的马车。
文蔷麻溜地上了车,看到她那副苍白神色,也是于心不忍。
“我听表兄说,当日世子与人前去焚烧敌寇粮草,却遇到戎狄埋伏,浴血奋战三个时辰,最终不敌,前去的将士全部战死,世子也未寻到踪迹,想来已经……”
卿欢颤抖着声音,打断她,“不可能!他不会有事。”
“卿欢姐,我知你不愿相信,可戎狄残暴,与世子又是宿敌。”文蔷的意思,即便活着落入戎狄手上,只怕也撑不了多久。
见她恍惚,文蔷又补充道,“你放心,只要有任何消息,我会即刻让人去通知你,若能让你心中好受些,那便相信,世子必会大难不死。”
她喃喃道,“会的,一定会的。”
……
卿欢没有见到赵明熠,是因他已动身去往北境。
她努力平复情绪,一直告诉自己,只要没有见到世子的尸身,那他就还活着。
待回了府上,已是暮色四合,她却是一头栽到榻上,也未洗漱,昏睡了过去。
是因这些日子,卿欢殚精竭虑,精神耗费颇大。
秋兰和瓶儿不忍吵醒她,便端了热水,轻手轻脚给她擦洗。
翌日天刚亮,卿欢恍惚睁开眼,她梦中又见到了世子。
不过这次,他却是遥遥看着自己,也不说话,满目的凄楚哀伤朝她露出淡笑。
那股伤痛让她感同身受。
次日清醒时,只觉得手脚冰冷,脸上不知何时落了满脸的泪。
她洗漱后,去前院看望婆母。
慈念堂前,一身大红色嫁衣的苏绮莹,发鬓上别着绢花,素净着面容,眼角垂着泪珠。
却是跪在了堂前,涕泪着道,“我倾慕世子多年,本想着来京都,了却父亲的心愿嫁给世子为妻,却没想到如今天人永隔,还望夫人成全,允我与世子的牌位结为夫妻,代世子侍奉夫人和太夫人。”
此言一出,四周雅寂无声。
谁都没想到,苏绮莹这般情意深重,宁愿做未亡人,也不愿寻个良配。
戚夫人早已肝肠寸断,闻言,更是锤着胸口,“你这傻孩子,又是何必,可惜我的儿……”
苏绮莹哭得哀恸,任谁不会动容。
卿欢却缓缓走过去,目视她,一字一句道:
“你想做夫君的未亡人,也要问问这府上的大夫人和侧夫人同不同意,便是婆母和祖母同意,夫君生死不明,你这般说,是在咒我夫君已亡?”
苏绮莹止住哭声,呆愣地看着她,“我,我并无此意,只是太过伤心,嫂嫂何必如此诛我的心。”
到了此刻,嫡姐没有出现,也不该是卿欢主持后宅诸事。
但面对苏绮莹的操作,她不得不忍下伤痛。
“苏姑娘,你心知肚明,夫君从未心悦你,若你执意如此,他日夫君归来,也不会承认这门亲事。”
苏绮莹羞恼地看着她。
“侧夫人,你这话便是在逼我,我也是可以为兄长殉情。”
卿欢已经心力交瘁,不想与她争论,便吩咐康嬷嬷遣散了下人,不准在府上操办丧事。
因为,她相信世子没有战死!
漪澜院。
徐灵君听说了前院的事,那曹氏也来了国公府,她看着母亲,满心不甘。
“到头来,我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那我还留在这国公府有什么用,没有孩子,什么都没有,老夫人又偏袒那个苏绮莹,有时想想,当初倒不如嫁给萧家。”
曹氏拧眉,劝道,“就算世子真的死在北境,你也莫要有这种想法,稳稳地坐在大夫人的位置,以后国公府上下,都是你的。”
戚修凛当真死了的话,事情反倒好办了,只要过段时日,想尽办法受孕,再说是世子的孩子。
谁能知晓,那世子到底有没有与她同房。
曹氏附耳,与她细细说了此事。
“可我,这身子不知能不能怀上,若不能怀上怎么办?”徐灵君落过胎,本就有孕艰难,这法子,不太可行。
曹氏看向窗外,冷笑道,“那就让徐卿欢,去怀这个孩子,便像从前一般,让她替你诞下国公府的继承人。”
……
半月前,春城。
戚修凛做了两手准备,在入城之前,就与铁衣分开行动,拼杀血战之际,远处就冲出一股火光。
戎狄的粮草库,被铁衣全部烧毁。
只不过,戚修凛也被完颜苏赫重伤,随行的几人全部死在了春城,他便是顺利逃了出去,却也无力继续远行。
春城附近的渡口,戚修凛潜入一方渔船,那船夫戴着斗笠,在他靠近时忽然从身下拔出长刀,凶狠的劈将过来。
他血流的太多,竭力抵挡竟被船夫一刀刺入了肩胛。
“将军,我不得不这么做,他们拿我妻儿要挟。”要杀他之人,竟然是程勇!
戚修凛嗓子腥甜,呕出口血,勉力支撑着虚弱的身子,“谁,要杀我?”
“我不能说。”程勇说完,使了劲,将刀尖旋转,似乎要将戚修凛的手臂砍下来。
便是在此时,江面上雾气浓重,一只利箭撕开浓雾,射中了程勇。
射箭之人,隔着数丈远,面容不清,腰间悬着的青色络子却极为打眼。
半月之后,便是十一月初,北境刚入冬。
鹿尔城内大雪飘过,接连几日,地上房顶早已铺了厚厚一层。
晌午时,一家商铺的帘子被掀开,披着大氅的青袍男子入内,看着大夫问,“里面的人,可醒来了?”
“人半个时辰前就已经走了,虽然伤势还是很严重,但下地是没有问题了。”
青袍男子微微一愣,转身时,腰间的青色络子微微晃动。
……
整个鹿尔城都在传着戚修凛的死讯,他并未现身,而是秘密见了铁衣,命他去调查程勇。
铁衣见着世子完好,哭的差点晕厥,只待哭过之后,便抹了把脸又哭又笑的出去办事。
前后不到两日,铁衣便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程勇以前在京都是城门步掖,后来救了七皇子就被调去了甘州,赵肃死后,又被调到了北境。”铁衣说完,也觉得不对劲。
按理说,程勇就算救了七皇子,七皇子母妃早已去世,在宫里没有举荐人的权利。
想拉拢心腹,也没有实权提拔人。
“七皇子是个幌子,真正提拔程勇的另有其人。”戚修凛靠在榻边,伤口还在隐隐渗着血丝。
铁衣又道,“京都那边传来消息,您的死讯传过去之后,陛下痛及万分,却还是……还是命人收编了戚家的将士,以后,戚家兄弟只能陛下亲自调派!”
戚修凛神情一顿,苍白的脸上满是冷意,骨节分明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昌惠帝,这是要架空国公府,以后戚修凛手上,没有一兵一卒!
他不由得想起了父亲,死前曾经说过:宗权,皇权是最不可深窥的,也是杀人不见血的利刃。
那时候他不太明白,现在,似乎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