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哭一场过后,江长兰的心像卸下了一块大石头,只觉得浑身轻松。从桃花村看了两个女儿后,江长兰一直心绪不宁,回到江家直接找了邱氏说起桃花村的事。
“娘,青青他们说桃花村的役夫还没回来,但我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心里总感觉乱麻麻的。”
邱氏看着女儿一副忧虑的模样,只得宽慰道:“他们那边安排的活儿重,或许要多干几日,你别想太多。”
江长兰只得暂时先放下心里的担忧,只是晚上睡觉做了个噩梦,梦里梦到吴刚在山里被老虎追着跑,一直跑啊跑啊,老虎眼看着要扑上去那一刻直接把江长兰吓醒了。
江长兰起身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黏着在上面。
夜半时分,桃花村传来一阵骚动。
“吴家的,快醒醒,你家老二下午从山上摔下来了,现在给你送回来了。”桃花村的村长正在敲吴家的院门,村里几个汉子抬着吴刚站在一旁。
雷翠红睡的正香,听到外面呜呜渣渣吵的烦人,破口大骂道:“天杀的哪家没笼头的野驴半夜三更作妖法?蹄子尥蹶子也不看时辰!老娘刚梦见王母娘娘赏金簪子,叫你们这些夜耗子敲门给搅没了。再闹腾,信不信老娘舀了泔水泼你个透心凉!”
睡在东屋的吴强两口子被雷翠红的叫骂声吵醒,便喊了一嗓子:“娘,你骂人小声点儿,吵到你孙子了,再说咱家也没泔水。”
吴强的媳妇儿娇嗔着:“哎呀,吵到我了~”
吴强赶忙哄道:“我的好秋娘,我们接着睡。”
成亲五年了,吴强两口子才怀上孩子,这些年两口子调养身体花了不少银子,所以雷翠红也很看重于秋娘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听到小儿子回应,雷翠红连忙道歉:“哎呀,是娘的不是,你们快睡觉,晚上想吃啥不,娘起来给你们煮点儿。”
吴强:“不吃了,别说话赶紧睡吧!”
这些年因为雷翠红的声名在外,所以也导致吴强成亲晚,而吴强这个媳妇儿还是自己在外面领回来的。
当年于秋娘还叫小秋时,是府城一官员家的烧火丫头,后来那官员落马全家发配边疆,府里的一些无关紧要的丫头小厮就被发卖了,于秋娘就是其中一员。
后来几经转卖,于秋娘来了临江县一户富户家,那吴强刚好去那户富家做活儿,就遇见了于秋娘。而吴强的这份活计还是顶替了吴刚来的,这原本是吴刚来县里找的活儿,一天二十文的工钱清理前院的鱼塘。
因为干的时间比较久,所以吴刚便跟管事商量着晚一天上工,赶回去拿些换洗衣服来。这一回家,雷翠红就不干了,吵着闹着要让吴刚把这个活儿让给弟弟,说什么弟弟还没有成亲,要让弟弟多去干点儿活挣了钱好娶媳妇儿。
其实吴强得知二哥在县里找了份工作就想跟着去县里看看,并不是真的想去干活儿,可是雷翠红不放心小儿子出去受苦,最后吴强就来了一出苦情戏说自己要去干活儿挣钱娶媳妇儿。
听到最疼爱的儿子说出这些叫人难受的话,那雷翠红只能妥协,便让吴刚带着弟弟去县里。
可这一次吴刚并不想带老二去,一个是因为县里并没有住的地方,吴刚自己去了也只是住在富户家的杂屋里,而且吴强啥也不干就只知道花钱用钱。长兰还怀着孕,吴刚想攒一点钱起来给长兰补补身体,长兰前面两次怀孕的时候就遭罪了,想吃啥都没有,这一次吴刚不想再亏了妻子。
雷翠红见吴刚这一次这么倔,怎么说都不听,只能一哭二闹三上吊,一定要让吴刚把这个活计让出来。江长兰怀了孕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本来就心烦,在听到婆母呜嚎不断更烦躁,只能拉了吴刚一把,让吴刚点头同意。
吴强得偿所愿后却还在怪吴刚为什么不能找个轻松的活计,这个大冬天还要下水去清理鱼塘,简直不是人干的活儿。
此时于秋娘依旧在富户家里做着烧火丫头的活儿,只是这富户家礼数欠缺,总是克扣丫鬟小厮的两餐,于秋娘自从来了这里就没有吃饱过,到了冬天更是难熬,不仅吃不饱,还穿不暖,所以慢慢就有了离开这里的想法。
某一天烧火丫头小秋偷了主家的一根银簪子打算藏在花园某个角落,刚好遇上了在这里躲懒的吴强,双方互相抓住了对方的把柄。
可孤男寡女的脑回路不一般,两个人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就这么一来二去看对了眼,然后干柴烈火,噼里啪啦,这个花园就成了两人的秘密基地,好几次还差些被花匠给发现。
小秋不想一直这么偷摸搞事,而且现在这首饰也“存了”不少,想着借着这个机会能去掉奴籍成为良人。
吴强尝到了雨露便一发不可收拾,小秋说啥都答应,甚至想立即把小秋娶回家。有了这个想法,吴强直接去找了管事说起此事,那管事倒也无所谓,一个不起眼的烧火丫头发卖出去就发卖了,只不过这要跟后院的嬷嬷说,嬷嬷再去跟夫人禀明情况。
吴强自然是懂这其中的门道,管事这一处要好处费,那后院管理丫鬟的嬷嬷也要一笔,最后一笔才是小秋的赎身钱。
吴强活儿也不想干了,立即辞了工回家找娘要钱,因为小秋说了那首饰是要留给自己傍身的,自己孤女一个嫁到吴家去没有钱傍身很容易受欺负。吴强便没有打那些首饰的主意,况且自己娶媳妇儿自然是要花钱的。
回家后,吴强迫不及待找到雷翠红说自己看上了一个媳妇儿,一开口就要三十两银子。
雷翠红一辈子攒钱也就攒了二十两银子,哪里来的那么多,最后只能找老大老二两兄弟要钱,吴老大已经是家里的废人,真是一分钱拿不出来,吴老大的妻子早就回了娘家重新嫁人了,所以一家人的重担都在吴刚这里。
吴刚也没攒钱,赚的钱全被雷翠红搜刮走了,兄弟俩拿不出钱来,雷翠红只能把目标瞄向江长兰,江长兰自然是不肯拿出来的,就这么推搡中,江长兰小产了。
雷翠红见到流血才害怕了,吴刚赶忙把长兰送去了镇上的医馆,又逼着雷翠红拿钱出来看病,最终也没保住这个孩子。
雷翠红虽然拿了钱出来,但也因此发了一场颠风,不停的骂吴刚没用,连自己的妻儿也保护不了,本来就在难过中的吴刚听到这些骂后更是一蹶不振,从此以后就越来越愚孝了。
最终,雷翠红卖了家里的地给小儿子凑够了三十两,结果小儿子领回来一个当过丫鬟的人做媳妇儿,气的雷翠红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小秋让吴强拿一个银簪子去哄一哄雷翠红,这一招果然奏效。
见到了银子,这人也就接纳了,于小秋从此叫于秋娘,用着偷来的首饰办了一场在桃花村里算是风光的喜宴。于秋娘从此在吴家也有了仅次于雷翠红的地位。
雷翠红逢人都说自家儿子好福气,娶了城里的小姐,自带嫁妆嫁过来,还自己花钱办喜宴。村里人消息灵通的都知道内情,只是懒得去拆穿,沾上吴家可不好搞。
在腰部不知道传来第几次阵痛后,吴家的门终于打开了。开门的是吴家老大吴正的儿子吴稻生,而随后冲出来的是青青和芸芸。
“稻生,官差已经找了大夫给你二叔看过了,腰部受了伤,那大夫说是要去县里再看看,你跟你奶奶说一声吧,你二叔就交给你们了。”村长说罢就示意几个汉子把吴刚放下来,几个汉子立即听从指示放在地上,因为大家都不愿意踏进吴家的院子。
吴青青和吴芸芸一直在哭,哭的声音却很小声,因为声太大了一会儿把奶奶吵醒又是一顿骂。
此刻吴正也从里面爬了出来,吴正是吴家的老大,当年也是个高大的小伙子,就在吴强成亲那年,吴正替吴强去服徭役把腿摔了,回来后没有好好医治之后一直站不起来。
这些年一直都是吴刚在照顾这个哥哥,等到吴稻生长大,才慢慢接过了照顾爹的责任。
吴正:“快把你二叔抬进去,稻生你抬前面,青青芸芸你俩抬后面。”
三个孩子把吴刚抬进了屋子,放在了床上,吴刚疼的嘴唇发白。
吴正此刻也不敢去上房找雷翠红拿钱,毕竟当初自己也遭遇了这么一回,知道雷翠红的性子。再加上现在吴强有了孩子,雷翠红更不愿意给吴正和吴刚花一分钱。
“稻生,你去桂花村给你二婶送个信!”
吴青青听了立马说道:“大伯,我去吧。”
吴正:“你一个女娃娃大半夜出门我不放心,让你大哥去。”
这时,吴刚突然发出微弱的声音:“别去,别去找长兰。”
“老二~”吴正看着弟弟这般模样,实在是难受。
吴刚继续道:“我不想再拖累长兰了,这些年她陪着我吃了太多的苦。”
吴正被弟弟的话刺激到了,过去自己的一些遭遇也慢慢浮出脑海中来。以前自己这个小家就因为雷氏和老三搅合的散了,如今老二的家也要没了。
“大哥,算我求你,别去找长兰了,如果我走了,娘他们嫌弃青丫头和芸丫头,你就想办法帮我把孩子送到桂花村。”
吴正暗叫不好,弟弟这是活不下去了。
“老二,我不去找长兰,你给我挺住不要乱想,我一定送你去治病。稻生,你马上去上房叫你爷爷,必须把他喊起来,就说你二叔快不行了。”
吴稻生连忙跑去了上房,吴青青和吴芸芸在听到爹的那番话后再次哭了起来。
没一会儿,吴大壮就跑来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不可能一点不关心,只是后面跟来的还有满脸怨气的雷翠红。
“哭丧啊,要哭滚外边儿哭去!”雷翠红一听到两个孙女在哭心里更烦了。
吴正不想理这人,只看向吴大壮:“爹,赶紧送二弟去县里找大夫吧。”
吴大壮看了看雷翠红,又用胳膊肘推了推,雷翠红这才发话:“稻生你去借板车,我只给拿二两银子,多了没有。”
这二两银子还是从江长兰那里搜刮的,现在又还回去了。呸~晦气!
吴正用石头砰砰敲着地面,吓的雷翠红连忙回了正房。嘴里还念叨着“不是自己的孩子就是隔一层,大半夜把人吵起来连句谢都没有。忒~”
稻生只能从村长家借板车,也只有村长敢借板车给吴家。
“奶,我把板车拿回来了,你给我钱。”
雷翠红一听到拿钱心里就不得劲儿,
“一个个张口闭口就是钱,知道现在日子难熬嘛。用不完给我还回来,要是敢偷摸私藏,看我不扒掉你一层皮。”
吴稻生现在也没心思搭理这番话,拿到钱转身就走了,吴大壮还想跟着去,被雷翠红一口叫住。
“你去了,明早地里的活儿还干不干了,本来家里就没几个有用的人。”
吴大壮知道雷翠红这是又在骂老大了,只能站住脚留在了家里。
三个孩子把吴刚抬到了板车上,吴稻生在前面拉车,两个女娃在后面推车。吴正留在了家里收拾着吴刚沾了血迹的床铺。
等雷翠红再次回到屋里睡着后,吴大壮才来了吴刚的屋子。
“老大,是爹对不住你。”
吴正立马制止了吴大壮的话,“爹,你除了说对不住就没有别的了。从今日起,我不会再叫雷氏一声娘,如果刚子有什么意外,她雷氏不要想好过。”
“老大,你~”
“爹,你走吧。我们早已经不是从前的孩子了,其实从你把雷氏娶进门那天起我就已经对你失望了,要不是为了老二,我真的早就离开这个家了,结果现在哪里也去不了。”
吴大壮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孩子的话,叹息了几声,落寞的转身离去,
吴正看着爹那副模样,没有一丝的心疼,心里只是一阵嘲讽,真的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