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溪接过他双手递来的回信。
丝帛卷成的信件用羊皮给包着,外面的封泥上还印有张氏的纹样。
赵元溪将信搁置在一旁,笑着问,“她没给她儿子回封信?”
没记错的话,张良是她亲儿子吧!
高昇垂首回答,“魏夫人的确没有回信,只让奴才带句话给他,在秦国当听从太后的话。”
赵元溪眉毛微微上扬,这魏夫人倒是比张良行事更为谨慎些。
“可还有其他事,若无事的话,汝等可以回去休息几天了。”
高昇起身告退,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仆从也随即离开。
赵元溪这才拆开那封信,平日里她给人送去的信都是薄薄一张纸,别说用羊皮包着,很多时候连个信封都没有。
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收到别人给自己的信。
封泥是用陶土制成的,弄碎之后才能将绳结解开,赵元溪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两张丝帛之上写满字迹。
韩国使用的是前晋国的文字,保留了西周金文的特点,而秦国使用的是西周的大篆,以象形文字为主,演化之后而形成小篆。
赵元溪还以为自己得找个翻译过来,打开一看,却发现里面的字她都能看懂。
“......承蒙贵国照拂犬子,使其受异邦恩泽,每每念于此,余只感激涕零不知所言,愿太后福寿安康.......”
前面大半都是些客套话,赵元溪没太在意,目光只落在最后那几句,话还是好话,却总有种被阴阳了的感觉。
赵元溪已经想象到,韩国某个宅院里,刚收到长子消息的魏夫人,咬牙切齿又强忍怒气回信的模样了。
扣留张良的确是秦国不厚道,但跟她可没有关系,她只不过是在发挥张良最大的利用价值而已。
都说儿肖母,敢情张良这脾气,是从他娘那里学来的。
另外一张丝帛上写的是寄张良——
虽说不应当看别人的信,可这是给她的信!
才看了几眼,赵元溪忍不住哈哈大笑。
张良离韩并未提前告知魏夫人,通篇下来魏夫人不带脏话地把张良痛骂了一顿,就差说要将他父亲从坟里扒拉出来,让他去教训张良。
看到熊孩子被家长教育,那可真是太让人开心了。
赵元溪笑得眼泪都快出来,揉着笑累的腮帮子,“柚,你将这信送去给张良——算了,你叫他过来!”
柚见太后一脸看好戏的模样,都忍不住有些同情张小郎君了。
张良彼时刚从外面回来,便收到消息太后要召见自己。
他思忖着自己近些日子没干什么不该干的事,太后能有什么事找他呢?
赵元溪一看见他,就忍不住笑,笑得张良后背发凉。
“高昇已经回来了,他带了你阿母的回信。”
张良接过那张丝帛,并没直接查看,而是抬手将其准备塞入袖中。
“你不现在看看么!”赵元溪赶紧打住。
张良手一顿,忽而明白了赵太后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看完信后,他更是笑不出来了。
“她让你留在秦国甭回去!好像不打算要你了欸!”赵元溪看热闹不嫌事大。
张良微垂着眉,默默将信收入怀中,“她只是在为我着想。”
自古臣不事二君,虽说张良如今并非秦臣,但已经被秦国的太后收入麾下,即便他不想承认,那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秦国不会让他回去,韩国也不会留下他。
魏夫人此举,只是想断了张良的念想。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啊!”赵元溪感叹道。
张良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临别之时,他忍不住回头,“太后娘娘,若是在下说服阿母,您还愿意收留他们吗?”
赵元溪眉梢微挑,飒然一笑,“当然,我向来说话算话。”
“多谢!”张良郑重朝她行礼。
张良离开后,一旁的长今忍不住问,“太后为何如此看重此人。”
秦国有才学之人众多,也未见太后对哪一个人如此重视。
“大概因为他长得好看?”赵元溪眨眨眼,满脸真诚。
长今无奈一笑,若说好看,他们大王也不逊色于他,怎么不见太后对大王如此上心。
是的!长今早就发现了,太后对大王并不太关心,一开始她以为是祈年宫叛乱那次,大王杀了太后的两个孩子,太后还在迁怒大王。
可她现在发现太后对大王并不是迁怒,反倒像是不在意。
“太后娘娘刚刚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那娘娘为大王所谋划的又是什么呢?”
赵元溪略有些心虚,怎么还戳人痛脚!
更何况嬴政那头倔驴,难道还需要她来帮他做什么?
当初想普及一下基础教育,她辛辛苦苦把书给送上去,也没见他搭理一下啊!
反正问题绝对不会出在她身上,要怪就怪嬴政太自大了!
话虽如此,赵元溪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该说的好话也是一句不少,“那是当然,你看那青瓷给秦国赚了多少的钱,还有那雍纸、农业器械,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国家安定富足,平民吃饱穿暖,政儿才能坐稳这天下!”
长今十分认可地点头,“太后娘娘远见!”
她跟着赵太后这么久,亲眼看着太后将这些东西给弄出来,给秦国带来了多大的便宜。
赵元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她也忍不住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对嬴政太不关心了?好歹自己也成了他名义上的母亲,这么看着他走进死胡同好像确实不太厚道。
他虽脾气算不上太好,但也不是没有优点——
优点,他有什么优点呢?
赵元溪琢磨半天,终于想出了嬴政最大的优点,大方!只要听他的话,替他办事,那是真的要啥给啥。
这一点很有她的风范!赵元溪有些自恋地想。
可惜,她不懂政治,只会种种地,也帮不了他太多。
秦国最后的崩溃除了苛政严法,各方的斗争也极其复杂,赵元溪觉得这就是一堆烂摊子,她根本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外行指导内行是为大忌,赵元溪不想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算啦!这种事让嬴政自己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