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凌奉命熟悉平板电脑上的文件,这是姜泰坤拿来的,一旦清楚内容,她就可以离开。
客户的身份信息,除了一个姓名,其余全是空白。
他和她一言不发,只有瞳孔随着文字移动。
徐凌的目光在快速熟悉作战大纲和室内图纸的间隙,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到纪禹琛湿漉漉的膝盖上。
她看着纪禹琛,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嘴里仿佛在不停地自言自语,像是在检讨自己犯过的错。
他那双干涩的眼睛飞快地上下扫动,一眨眼就翻过两三页简报,快得让人跟不上。
想到此刻的纪禹琛,竟是国情院的秘密特工,徐凌就觉得有些新奇。
再想到他曾用过的名字“靳宪”,她的心头没来由地泛起一丝涟漪。
“关键是,国情院很可能会注意到这次行动。”
姜泰坤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行动现场的监控盲区,我们已经安排了警卫组。纪禹琛组长,”他顿了顿,目光似乎落向纪禹琛那双也有些湿濡的膝盖,“你应该混在国情院邀请的客人中间,负责监视那些目标女性。”
一种微妙的沉默笼罩着回家的他和徐凌。
一踏进新房,闻到崭新家具的气味,徐凌就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情绪几番起伏,费了很大力气才勉强调整好表情。
纪禹琛似乎也有些局促,脚趾不安地动着。
徐凌的手被他紧紧握着,汗湿的手心黏在一起。
门锁轻响,纪禹琛刚想开口说什么,徐凌却抢先一步,伸手按住他的胸口,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说。
“别那样说。”
徐凌先开了口。
“……说什么?”
纪禹琛有些茫然。
“我还想说,别去想,别在乎,你倒先要开口了。”
“我什么都还没说呢。”
“看你嘴唇的动作我就知道了。这种话,我听你这教官说的还少吗?”
先前一直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笑容的纪禹琛,此刻却沉默下来,只是抬手捋了捋头发。
他光洁的额头上不满地蹙起一道浅浅的皱纹。
“男客户,却要女保镖贴身保护,连整理仪容这种事都要负责,你不觉得扯淡吗?一个老头子,进到只有一个人的房间,女保镖要给他穿衣服、带他上厕所、喂他吃饭。就算从老板的角度看也够怪了,从我这准老公的角度看,简直就像是屎,像个diao。”
徐凌沉默了一下。
“通常情况下,老客户点名年轻女保镖,你说是为了什么?”
纪禹琛追问道。
“姜董说,客户精神状态不太健全。”
徐凌生硬地复述了姜泰坤的解释。
话音刚落,纪禹琛咧嘴一笑,突然伸手拉过徐凌的腰。
“要不是说他精神不正常,徐凌你会去多管闲事?”
“你……说什么……”
“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该多讨好讨好你,徐凌。”
“呃……你、你放开我……!”
徐凌感到纪禹琛坚硬的大腿在她两腿间有意无意地厮磨,不由打了个寒颤。
最近,纪禹琛常常因为一点小事就有这么大的反应,让她觉得有些透不过气。
就连结婚这件事,也是她先提出来的。
面对这个男人层出不穷的强势姿态,徐凌总感觉他需索无度,那种感觉让她心里发凉。
她伸手推开他凑近的脸,说道:
“因为客户有自残倾向。”
“哦,是这样吗?”
纪禹琛似乎有些意外,“这么说,你也动了同情心?”
“就事论事而已。”
徐凌的语气平淡。
“……”
“这很正常。身体被刺伤了,自然会流血,理所当然的事。”
她继续说道,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哈……算了。”
纪禹琛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打住了。
他突然伸手将徐凌揽进怀里,她能感觉到他沉稳的呼吸。
她静静地补充道:“本来,暧昧不清是最糟糕的。要么就彻底抛开,要么就彻底拥有。像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背后肯定有别的目的,对吧?”
“……”
纪禹琛咽了口唾沫,目光重新投注在黑暗中的某一点。
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室内的声控灯因为长时间没有感应到动静,啪嗒一声熄灭了。
两人被黑暗包裹,只能感觉到彼此的存在。
“姜泰坤,到底还指示了什么?”
纪禹琛低声问。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让客户把泄露的信息一一告知我们。那个当事人,记忆好像出了什么问题。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从公司的角度看,大概都只当作需要处理的信息吧。”
记忆……信息……
纪禹琛反复咀嚼着这两个词,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爆破公司’几乎没有女保镖吗?”纪禹琛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当然,不是完全没有,但多数是非正式雇佣的,而且这些人,大部分都被派往了Russia。现在,她们全都下落不明。”
“Russia?”
徐凌的心一紧,这个地名清晰地从她喉间滑出,带着一丝不易察察的颤抖。
“她们很可能也接受了和你差不多的任务,然后……被处理掉了。”
徐凌倒吸一口冷气。
“这件事应该是绝密,绝不能外传。所以,你现在也很危险。”
纪禹琛语气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他用力抓住徐凌的双臂,一股强烈的急迫感透过肌肤的接触传递过来,让她感到一阵战栗。
玄关的感应灯又亮了。
光线下,纪禹琛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庞近在咫尺,鼻梁显得尤为挺拔。
“这样……我是不是干涉太多了?”
他低声问。
徐凌没有作声。
“如果你想嫁的是个大度的男人,那我只能说抱歉了。”
纪禹琛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我不相信那家公司。我不敢把我的人,我的徐凌,交给那些只想把人当一次性工具用完就扔掉的家伙。”
他顿了顿,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才说:“任务前一天,我会再给你一个选择。”
话音未落,纪禹琛突然弯腰将徐凌打横抱起,踉跄地朝客厅走去。
“等等,教官……!”
徐凌惊呼。
“你说过‘不要’的时候,往往是‘还想要’。所以,现在是你打出自己安全牌的时候了。如果你不想加入那个‘单身赴死小队’,那就最好打通连接我这条唯一的‘直达快线’。”
“什么……”
“当然要抓紧点,”他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难道你想一结婚就当教官的寡妇吗?”
徐凌身体轻轻颤抖,本能地想避开他的视线,却又强迫自己迎向他的目光。
被他这样抱着,双脚悬空的感觉让她有些不自在,徒劳地蹬了蹬腿。
她试图转移话题,同时不自觉地搂紧了他的脖子,好减轻一点他手臂的负担。
“那个peter……他不只是个普通的罪犯吗?”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能让他们如此兴师动众……
纪禹琛扬了扬眉毛,脸上的惊讶不似作伪,似乎觉得她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把头转向一边,刚毅的下巴线条绷得紧紧的。
“还记得那些特保队员们私下的闲聊吗?”
他忽然问。
这句话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的记忆闸门。
她想起了那些队员们闲聊时的嘈杂声音——他们曾议论过一场事故,据说是某国大鳄全家因此丧生,宅邸断电……还提到他的妻子是c国人……
但比起那些遥远而模糊的外国秘闻,队员们当时眉飞色舞、幸灾乐祸的表情反而更加清晰。
“Sorni booth家族的悲剧。”纪禹琛缓缓说道,“就是那个客户,炸毁了那座豪宅。”
徐凌心中一震。
“称他为单纯的罪犯,未免太轻描淡写了,他的‘名气’可不小。”
纪禹琛发出一声没什么温度的轻笑。
徐凌没有错过他唇边那抹笑容里一闪而逝的复杂意味。
究竟是多厉害的人物,才能把势力似乎遍布各处的Sorni booth家族都给端了?
徐凌感到这背后一定隐藏着某种深重的恶意,她不由自主地陷入了与自身处境似乎并无直接关联的思绪中。
纪禹琛“啧”了一声,打断了她的沉思,将她轻轻放在了餐桌上。
“档案内容你还记得多少?行动地点是哪里?”
他问道。
“呃……c国东正教xx教堂。”
“记性不错。”纪禹琛点点头,“没错,就是那里。如果运气不好,你可能会遇到基亚。”
基亚!
听到这个名字,徐凌的心像被什么抓住了一样,猛地一跳。
“老实说,我本以为你会吓得更厉害一点,”纪禹琛盯着她的反应,嘴角带着一丝玩味,“不过,看在你准新郎我的面子上,你刚才的镇定表现还算过得去。虽然暂时掩饰过去了,但我还是担心会有更难堪的场面发生。”
基亚,他竟然说可能会遇到基亚?
徐凌的心中涌起的并非不快或恐惧,反而是一种莫名的期待。
过去基亚那些如同疯言疯语般的话语,此刻似乎都开始逐一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徐凌强忍着,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基亚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这些的?
如果,如果能再见到基亚……
那么……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这时,一只带着不容抗拒力道的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纪禹琛深深地、久久地凝视着她的眼睛,两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带着一丝探究的凉意。
徐凌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
下一秒,他便不由分说地吻了下来。
徐凌紧紧闭上双眼,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自己身穿婚纱的模样:在某个异国风情的旅行地,与他交换誓言,许下一生的承诺。
而唯一能够见证并记住那一天婚礼的宾客,将会是……
她一定要去见基亚。
她在心中暗下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