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死一般的寂静在三人之间蔓延。
梨初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逆流了,指尖几乎都要失去知觉:
“哥……这么巧……”
向飞临的喉结微微颤动,不见一丝笑意,平时总是温和的眼底难得如旷野般沉寂:
“初初,这么大的事,也要瞒着哥哥吗?”
“什么时候,学会对哥哥撒谎的?”
事实上,梨初其实设想过许多最后“东窗事发”的场景:
比如哪次傅淮礼满嘴跑火车的时候,被飞临哥哥心细如尘地发现了;
又比如小金小蒲傅米米孟庄金薇等一众的知情人,哪次不小心说漏了嘴;
又又比如自己处理好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坦然地和他好好坐下来,轻描淡写地聊起这段故事。
却从来没有设想过,会是在现在这样一个场景——
被他撞见,自己和傅淮礼来L城民政局。
而且看起来,还是自己硬拉硬拽他来的。
梨初心想,如果这个时候说,自己录制的那档新闻节目需要在民政局做采编,然后拉着自己的投资人做角色扮演……他会信吗?
向飞临对着梨初伸出手:
“走,跟哥哥回家。”
梨初没有动。
僵持中,指针缓缓指向了12点,民政局的大门就这样无情地关上了。
向飞临松了一口气。
那天,梨初和他说过一嘴会来L城,他多少有些放心不下,就提前一天申请到L城的医院出差,也没告诉她。
可万万没想到,自己刚从L城的医院出来,就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下了车,一前一后往民政局的方向走去……
所以,他要是来晚一步,他的初初就要和别人私奔、领证是吗?
他努力将声音压抑得尽可能平稳:
“我来得,不是时候?”
傅淮礼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将梨初往自己方向拉近了两步:
“没有,我觉得您来得挺是时候的。”
毕竟向飞临再来晚一步,他们这婚,可能真的就离成了。
某种程度上,还挺感激他的,是可以高低请他吃顿饭的程度。
梨初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紧张得将指甲深深掐进指腹里。
傅淮礼微微皱了皱眉头,将她的小拳头摊开,无比自然地探入她的五指:
“说了多少次,轻点,我怕疼,怎么每次都不记得~”
这是他从来没在向飞临面前展示的温柔与亲昵。
空气的流转,一时间仿佛因为磁场的突然变化而变得迟滞。
梨初半天憋出了一句:
“反正民政局也关门了,要不我们先……吃个饭吧?”
傅淮礼眉头微挑:
“好呀~一起吧。”
他甚至顺手把领结摘了下来,递到了梨初手里:
“帮我收好,我下次有需要再帮我戴。”
但很快,梨初就后悔了。
提议吃饭这件事情,好像只是给这两个男人找到了暂时寄存自己的地方。
她就这样被一个人安顿在西餐厅的高级包厢里,而向飞临把傅淮礼叫走了,没让她跟。
梨初几乎得整个人趴在三楼包厢的玻璃落地窗上,才能勉强看见楼下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傅淮礼肩背宽挺,已经摘了领结的他索性把衬衫扣子都解开了两颗,从脸上丝毫看不见有任何的局促。
一个不羁而坦然,一个清冷而严肃,就这样隔着将近两米的距离站着。
两人目光交汇,在空气中无声地来回碰撞。
这,让梨初的心怎么平静得下来!
她根本不知道、也无法想象这两个人会说些什么,甚至,会不会……打起来?
想来,向飞临一贯斯文,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他和任何人动手斗殴,虽然……这次似乎情况有些不同。
她开始回想自己学生时代那些追求者的悲惨遭遇,上门送花的被连花带人扔出去,楼下弹吉他的被浇冷水,在她课桌里塞情书的第二天就转学了……
梨初咬了咬牙,拉开门跑了出去——
此时的楼下,傅淮礼一派坦然地开口:
“想问什么就问,想揍我也可以直接开始。”
“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不要动手,因为你妹妹会疼。”
毕竟,他确实是拐跑了人家的宝贝妹妹,这点做人的基本自觉还是有的。
但他确实在下来的时候犹豫过,要不要先把共感解除了,免得向飞临真的对他下死手,会疼到他婚没离成又重新回到手里的老婆~
可犹豫了一下,他又确实多少没有勇气,去主动解除。
上次生怕和宁岳成打架受伤,牵连她共感疼痛,想都不想就解了,结果这个小白眼狼直接就跟他提离婚了,只是被他一顿厚脸皮硬是拖到了现在。
这次毕竟在L城,万一……她真的又跑了呢……
向飞临神色愈发阴沉:
“上次在L城,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初初是我的妹妹,不是你可以随便玩玩的女人!你竟然还背着我染指她!”
傅淮礼不躲不让:
“首先,当时我已经回答过你了,我才不想和她随便玩玩,我是真的很认真。”
“其次,我从来没有想要背着你,相信我,我比你更希望你早点发现。”
“当然今天也不错,立冬,是个很好的时节。”
每一句话,都犹如一把锋利的刀,直直戳向飞临的心窝。
事实上,自从发现梨初的房子是被搬空之后,他便开始着手查了一些事情,很快他便查到,梨初口中“租赁”的那套房子,现在是在她自己名下,而上一任的屋主,就是傅淮礼。
过往这两个人产生联结的其他蛛丝马迹,也瞬间都像一块块拼图奔涌而至,只是他不敢自己去拼而已。
向飞临垂下眸:
“上恋综之前,你们已经在一起了是吗?”
“是。”
“去海边度假别墅之前,也是吗?”
“是。”
“我从L城回来去找初初的时候,被孟庄追尾,是你干的,就是为了阻止我看见你和初初在一起是吗?”
“是。”
此时此刻的傅淮礼,很自觉地把“领结婚证”的节点,当成所谓“在一起”的信号。
毕竟一起结婚,也是“在一起”。
但向飞临已经不敢再问了,生怕自己再往前推时间线,都得到同一个答案。
这一切,都已经比他想象中早了太多太多了……
他们竟然一次又一次……在他眼皮底下、甚至当着他的面私会,甚至上恋综的时候,他因为生怕金骁觊觎他的妹妹,还拜托过傅淮礼好好照顾梨初。
向飞临从来没有一刻,这么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是第一个知道的吗?”
傅淮礼毫不犹豫:
“当然不是。”
向飞临觉得自己更像个傻子了。
他抬起眸,眼底宛若淬了寒冰:
“我要带初初走。”
傅淮礼不慌不忙地与他对视片刻:
“那我也有件事要先确认一下。”
如果说,刚刚他面对向飞临回答问题的时候,还是留了十足的“拐跑人家妹妹”的敬意和好脾气,而此时,他迫人的锋利感才逐渐显露出来。
他启唇反问:
“你是想以什么身份带走她,一个哥哥,还是,一个男人?”
立冬的风,似乎在忽然之间冷了。
向飞临的眼底某些情绪沉了又沉。
“哥哥”和“男人”的区别,不言而喻。
傅淮礼单手插兜,恢复了标志性的“傅淮礼”式的嘲讽:
“这件事情,傅米米能发现,小金小蒲能发现,甚至连恋综里那个脑子不是很好使的金薇都能发现。”
“你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你为什么是最晚一个知道的。”
还没等向飞临回答,傅淮礼便冷冷开口:
“因为你知道她有多么喜欢你,所以十分自信没有人能从你身边抢走她。”
“甚至,之前你还答应了米米主动提出的交往、甚至联姻……有时候其实我也不明白,你到底在有恃无恐些什么?”
向飞临的脸色愈发难看。
傅淮礼轻描淡写地补上最后一刀:
“你现在这么生气,到底是因为你妹妹隐瞒了你而恼羞成怒,还是因为你忽然之间意识到,她不再喜欢你了,所以破防了?”
一阵风吹过,似乎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向飞临缓缓向前走了一步,声音不带温度:
“那你既然知道她喜欢我,你这样做不觉得自己无耻吗?!”
傅淮礼耸了耸肩:
“当然不觉得。”
他不仅没有退让,还往前逼近一步:
“向飞临,我才不像你——喜欢一个女人还犹犹豫豫、拖泥带水、考虑这个人那个人的想法,还任由别人把脏水往她身上泼,打着保护她的旗号做着最伤害她的事情!”
“我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只是你自己想想,你早干嘛去了。”
“现在,晚了!”
“这次,我要定她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带不走她!”
向飞临再也控制不住,直接抬手攥住了傅淮礼的领口,单手握拳高高举起,咬着牙眼见着就要狠狠揍下来。
只听得“咚咚咚”的一串脚步声,梨初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下楼见到这剑拔弩张的场景,已经完全什么都顾不得了,直接冲过去横到两人中间。
双手一抬,一把将傅淮礼挡在自己的身后,像老鹰捉小鸡里那只护犊的小母鸡一样。
“哥!”
“不要……”
梨初也没想太多,脱口而出:
“我喜欢傅淮礼!我是真的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