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晨雾未散的海防港,
“鸢尾星号”静静地系泊在防波堤边。
这艘钢制货船船身漆成暗灰色,船头微微上翘,高耸的烟囱上还残留着斑驳的蓝白条纹——那是法国商船队的标志。
“鸢尾星号”的甲板上,帆布吊索正在将整箱整箱的茶叶,缓缓送入货舱。
水手们的吆喝声与滑轮转动的吱呀声交织,苗疆公主在驾驶室,焦急的用望远镜看着黄江的入海口。
“您看这烟囱,直径足有两人合抱。”
船长拉斐尔得意的在驾驶室里,向小龙介绍着这艘轮船:
“这船用的是,德国造的三胀式蒸汽机,能推着这艘万吨轮船在暴风中劈开浪墙。”
小龙仰头望着\"鸢尾星号\"烟囱中升腾的黑烟,心里焦急的想着——这艘船已经在烧锅炉了,可能几小时后就要启航,郭义再来不到,他可能真赶不上这艘轮船了。
苗疆公主将望远镜贴在眼前,在黄江粼粼的江面上反复搜寻。
江雾渐浓,
商船的白帆已在江心若隐若现,却始终不见郭义等人的踪影。她攥着望远镜的手指发白,转身对身旁的小龙急道:“龙龙,快!去江口看看,船马上就要开了,他们怎么还没到?”
小龙二话不说,箭步冲下舷梯。
码头边拴着的枣红马被他利落翻上,缰绳一扯便扬起一路烟尘。
马蹄声如骤雨般踏碎江畔薄雾,他在黄江的滩涂上疾驰,目光急切地扫过往来的人群与船只。
晨光刺破薄雾,
将黄江镀上一层碎金。
小龙终于在水警码头瞥见郭义等人的身影。
他们弓着背,正咬着牙将受伤的同伴往岸上拖,那人腿间浸透血渍的布条与伤口黏连,每挪动一步都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的血痕。
“站住!”
七八道黑影突然从岗哨后闪出来,长刀磕在青石上迸出火星,“深更半夜走私货物,当水警衙门是摆设?”
小龙慌忙翻身下马,掌心沁出的汗将攥着的银元浸得发烫:“官爷!海船卯时三刻就要离岸,通融通融......”
话音未落,为首水警一把掀翻他递出的大洋,银钱叮叮当当滚入排水沟,在青石板上蹦跳着没入阴影。
“打发叫花子呢?”
水警锃亮的皮靴碾过地上血渍,溅起几滴暗红,
“没两百大洋,连人带货全扣!”
伤员突然剧烈呛咳,殷红血沫喷溅在水警靴面上。他气若游丝地挣扎:
“郭大哥,我给大家拖后腿了……”
郭义面色骤变,按住他肩膀的手微微发抖,用眼神示意噤声。
就在这时,远处江面上商船的汽笛声穿透晨雾尖锐响起。小龙额角青筋暴起,猛地扯开腰间钱袋狠狠掼在地上。
晨光中,百枚银元相撞迸出清脆声响,水警们的瞳孔瞬间因反光骤然收缩。
“这里一百!”
小龙指着江面即将起锚的海轮,“剩下的跟我上船去取!”
水警头目盯着满地银钱,脸上瞬间堆起笑纹:
“好说!我派两个兄弟随你走......其余人等,放行!”
他一扬手,铁链哗啦作响,缠绕在竹筏木桩上的铁索应声而解。
沉重的锁链坠入江水,惊起数朵银亮水花,原本被困住的竹筏随着黄江的晨潮轻轻晃动,仿佛也在为突如其来的“自由”而战栗。
郭义迅速点出两名身手利落的同伴:“你们留下照看阿成!”
说完后,他已纵身跃上竹筏,船桨划破晨雾激起细密水花。
竹筏如离弦之箭劈开江面,载着装有蝙蝠的木箱,朝着海防码头那道隐约可见的白色桅杆奋力划去,船尾拖曳出的长长水痕,很快被翻涌的浪涛吞没。
晨雾在江面缓缓散开,
苗疆公主举着望远镜的手突然剧烈颤抖——一抹竹影正破浪而来,竹筏上翻飞的撑杆与郭义的身影,在粼粼波光中清晰可见。
当竹筏终于贴近船舷时,她攥着望远镜的手全部都是汗水,悬着的心却化作眼眶滚烫的笑意:“总算是赶上了!”
郭义踩着摇晃的弦梯攀上海轮,粗粝的手掌磨得铁索发烫。
甲板上风帆猎猎作响,苗疆公主早已立在舷梯口,身后跟着头戴金穗帽的船长。
她快步迎上前:\"郭先生可算来了!这位是商船的船长拉斐尔,专走从安南到东京的航线的。\"
“让公主你们久等了。”
郭义抹了把脸上的江水,向船长抱拳致意。
拉斐尔倚着船舷露出招牌式的微笑,金质怀表链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
“郭先生总算是有惊无险。”
他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袖口的鸢尾花刺绣若隐若现,“快随我看看你们住的舱室,好歹能安置下诸位。”
话音未落,苗疆公主已款步上前。
她递出一只火漆封印的牛皮信封,手中还捏着叠得齐整的日元,淡青色纹路在半透明的纸钞上流转:“时间紧迫,这是东京收货人的地址。”她压低声音,耳坠上的珊瑚珠擦过肩头,“信封里还有你们的身份证明,务必贴身收好。”
郭义双手接过信封,正要道谢,拉斐尔已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先安置行李,等船驶稳了,再请诸位到甲板喝杯朗姆酒,就当接风。”
海风卷着咸湿气息掠过船舷,远处海鸥长鸣,商船汽笛轰然响起,缓缓破开泛着金光的江面。
彩霞满天时,
码头上的汽笛声惊起一群海鸥。
苗疆公主攥着绣银边的帕子,腕间银铃随着挥手叮咚作响,小龙站在她身侧,腰间短刀的穗子被海风吹得猎猎翻飞。
甲板上,郭义倚着锈迹斑斑的栏杆躬身行礼,身后水手正将最后一卷缆绳抛回岸边。
“一路小心!”
苗疆公主的声音被海风揉碎,混着远处教堂钟楼的报时声。
商船烟囱喷出滚滚黑烟,汽笛长鸣三声,铁锚破水的轰鸣惊起半江碎金。
船舷犁开的浪涛翻涌着白色泡沫,将码头人影越推越远,唯有郭义手中挥动的灰布包袱,渐渐化作海天相接处一粒模糊的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