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老邪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站在医疗营门口剧烈颤抖着,突然扯开嗓子对着围在门前的一众郎中嘶吼起来:“他们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你们看看这满营的污垢血水,像是救人的地方吗?”
青筋在他暴起的脖颈上突突跳动,眼里烧着两簇赤红的怒火,“我把人交给你们,是让你们治病救人的!不是看着他们伤口化脓生蛆!”
突然,莫老邪突然“呛啷”一声抽出腰间的?刀,刀锋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
他将寒光凛凛的刀刃抵在最近一名郎中喉间,额角青筋暴起如扭曲的虬蛇:“当我莫某的刀是摆设?!今日治不好他们,你们谁也别想走出这营门!”
刀尖微微颤动,映得郎中煞白的脸上泛起青白,营内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在死寂中更显凄厉。
媚娘原本笔直挺立的脊背突然绷不住了,“扑通”一声重重跪在沾满血渍的泥地里,发间银饰随着动作剧烈晃动:“大当家!这些年咱们不都是这么救人的吗?草药不够就漫山遍野地采,人手不足就日夜轮班守着……”她仰起脸时,眼眶里蓄满的泪水终于砸在衣襟上。
莫老邪猛地转身,靴底碾碎地上半片带血的绷带。他望着营帐内横七竖八的伤员,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敌人的枪炮早不是当年的土铳了!”
他的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爆炸声,震得两人的心同时一颤。
他死死攥住腰间刀柄,“你听听!那些铁疙瘩落下来,弟兄们就像麦秆似的成片倒下……”沙哑的声音戛然而止,唯有急促的喘息声在死寂中回响。
莫老邪缓缓转身,目光在血泊中逡巡一圈,最终落在鬓角斑白的龙叔身上:“龙兄,刚刚抓到的那个东瀛军医,还活着吧?”
他声音发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把他带来,让兄弟们都听他调遣——管他用的是什么东洋法子,能救人就行。”暮色掠过他骤然佝偻的脊背,仿佛一夜之间抽走了浑身筋骨。
紧接着,他踉跄着抓住一旁立柱,冲蹲莽子吼道:“快!骑上追风马去祥云城!用发报给圆山寨——”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话语,他抹去唇边血沫,字字如铁,“就说弟兄们折损过半,急需能在医疗救命的法子!误了时辰,唯你是问!”
莽子猛地挺直腰板,钢刀般的目光撞上莫老邪猩红的双眼,铿锵一声抱拳:“尊令!”话音未落,他已旋风般冲向马厩。
莫老邪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喉结动了动,又缓缓转身。
沾满硝烟的手掌覆上媚娘颤抖的肩头,用力将她拉起:“别跪着了。”
他盯着女子苍白如纸的脸,指腹摩挲着她发间沾血的银饰,“等东洋军医来了,你寸步不离跟着学。记住——多学一分本事,就能多保住一条命。”
夜风卷着远处零星的枪声灌进营帐,他的声音被吹得支离破碎,却字字重若千钧。
莫老邪的目光如淬了冰的刀刃,扫过人群定格在金家老四身上:“你老子是方圆百里有名的金郎中,现在该你顶上。”
他上前一步,染血的手指重重戳在对方胸口,“伤员的命,你可得给我护住了。”话音落地,他眼角余光瞥见人群里的郑逸,只是深深看了一眼,便要转身安排其他事宜。
“大当家!”
郑逸突然扯开嗓子,一步跨出人群,粗布衣衫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我留下!不管是熬药还是抬担架,什么活都能干!”他胸膛剧烈起伏,目光灼灼盯着莫老邪。
莫老邪沉思片刻,说道“那您也留下吧!”
暮色浓稠如血,
龙叔押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踏入营地。
那人军靴沾满泥泞,白大褂上还沾着暗红污渍,被反绑的手腕勒出青紫痕迹,却仍梗着脖子用生硬的中文嘟囔:“八嘎……野蛮……”
莫老邪斜睨了他一眼,喉间溢出一声冷笑。
转头看向立在一旁的媚娘,沾着硝烟的手掌重重拍在她肩头:“盯着他。活人要救,死人的法子也得学透。”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踏入夜色,腰间的马刀随着步伐撞出沉闷声响,转眼便消失在营帐转角。
须臾,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撕裂夜幕。追风马嘶鸣着掠过营地,扬起的尘土里,莽子伏在马背上如离弦之箭,朝着祥云城方向疾驰而去。
暮色浸透帆布帐篷的刹那,医疗营突然炸开刺耳的嘶吼。
那个被押来的小日子军医挣开束缚,扯着嗓子用生硬的中文咆哮:“绷带!消毒!这些统统不行!”
他猛地掀翻案几,瓷碗碎裂声混着草药的苦涩在空气中炸开。
郎中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手忙脚乱。
陶罐碰撞声、木箱拖动声、慌乱的脚步声交织成一片,有人打翻了药碾,有人撞翻了火盆,蒸腾的药烟里,此起彼伏的“小心”“让开”声中。
几个学徒跌跌撞撞抱着药箱躲闪,身后还跟着被拽着白大褂的东瀛人,他挥舞着胳膊,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喊着:“止血带!快去找止血带!”整个营地陷入一场混乱却带着生机的旋涡。
媚娘跪坐在血渍未干的草席上,眼睛死死盯着东洋军医的双手。
对方粗糙的指节翻飞,白绷带在伤员破碎的肩头缠绕成规整的三角,她屏住呼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将每个动作都烙进眼底。
“手!必须用石碳酸反复擦洗!”
军医突然将搪瓷盆重重掼在她面前,刺鼻的药味直冲鼻腔。
媚娘慌忙撩起裙摆,在冰凉的药水里反复揉搓,直到双手被消毒水浸得发红发皱。紧接着是头部包扎——沾满血痂的纱布裹了拆、拆了裹,她的额角渗出细密汗珠,耳边还回荡着军医不耐烦的呵斥:“不对!要压住动脉!重来!”
此刻,媚娘的世界里只剩下翻飞的绷带、泛着寒光的镊子,和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她咬着嘴唇,在伤员痛苦的呻吟声中,将染血的绷带又一次缠绕在他们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