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虞芫在犹豫要不要去找褚然过夜。
毕竟昨天她陪他过了一晚上,他亲密值涨幅不小,只是换个地方睡觉就能有收获,可比与他唇枪舌战,试探对方思想来得轻松。
但是一样东西让人习以为常,之后便会变得普通。
虞芫看向窗外,今夜没有月亮,屋檐下的白光也不明亮,整间庭院都阴沉沉的。
是个做噩梦的好时候。
于是虞芫躺回床上就睡了,等明天再去安慰下褚家主。
虞芫睡得可好了,一睁开眼外头就是阳光明媚鸟语花香,这个昨夜还阴森鬼气的房子,白天就成了世外桃源。
虞芫吃完早饭,心情颇好的问佣人褚然在家吗,忙不忙?
佣人明白她的意思,跑去通报,没一会儿就有人来告诉她,家主在书斋等她。
虞芫就溜达着过去了。
褚家占地面积不小,虽然很多地方现在已经空了不住人,但仍然定期打理。
她看褚家佣人就是一天忙到晚,任意角落都可能有个正在扫地的佣人。
毕竟是大家族,人气还是有的。
书斋旁边有一个很大的池子,里面栽种了荷花,据说夏季时花开得很满,在凉亭里可以随手摘下几支。
虞芫还是第一次走到这个池子边来,她觉得这个地方叫湖也不是不可以。
围着池子绕了大半个圈,她才走到书斋。
褚然也是挺能走的,昨天还病得打针,今天就跑那么老远去书斋,也不知道图个啥。
虞芫吐槽着上了二楼,在走廊随意往外一瞥,她就知道褚然为什么来这了。
这里风景很好,光线充足,抬眼是碧空无垠,低头是波光粼粼的水面,开阔的视野会给人一种豁然感。
他来这转换心情,大概是昨晚真做了一夜噩梦吧。
椅子是褚然的常备坐骑。
她都没怎么见过他站着的样子,哪哪都有能让他靠着休息的椅子。
虽然昨天用话骚扰刺激了他,但今天跟他见面,虞芫还是很有礼貌的,她在褚然对面坐下,温声问他:“家主昨晚睡得好吗?”
“劳小友挂心了,我昨夜睡得还好。”
褚然话是这么说,但虞芫细看了看他的脸,眼底倒没有青乌,仍然是清明的模样,但眼睛里的血丝可遮不住。
虞芫笑了一下,没有拆穿他。
褚然问她道:“小友来找我是有事吗?”
“只是来骚扰一下我的前任雇主而已。”虞芫笑眯眯看他,“家主有空陪我聊天吗?”
褚然看了一眼桌案上堆着的文件,“我今日是没这个殊荣了。”
“褚家对待病人也这么压榨吗?”
虞芫可怜地替他叹了一气,“家主气色这么差,居然也没人来帮忙分担一些工作。”
“在其位,谋其政。小友不是说过类似的话吗。”
“有吗?”
虞芫是没印象了,她做什么事都很有说法,经常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上一秒还说尽忠职守,转头要是想出去玩了,她就会说劳逸结合了。
“小友如果觉得无趣,我可以让人陪小友去峤城各处游玩一番,峤城虽然不是举世闻名的城市,但历史悠久,也有不少名胜古迹。”
褚然在打发她出去了,虞芫跟他耍赖道:“导游人选是家主的话,我倒是很乐意出去逛逛。”
褚然稍做出遗憾的神情,道:“可惜我事务繁忙,陪不了小友了。”
“如果我用报酬来换呢?”
虞芫这话让褚然微愣,他看她几眼,道:“若小友愿意,我自然应允。”
她护送他回祠堂的报酬都是财宝任选,近身保护的报酬只增不减,拿来换与他同游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太亏了。
果然虞芫大笑起来,道:“才不呢。”
“陪我逛一逛峤城就结了,那也太浪费这个机会了。”
褚然暗自点头,心想她还不至于太荒唐。
虞芫笑过后表情缓和下来,看着他道:“我已经想好了要什么,但要等一个合适的时候,我才会告诉你。”
她有一张丹青妙手卡。
她要用在他身上。
褚然就像一个熟睡的人,对他轻声呼唤是没用的,她不把话说得尖锐,甚至都进不了他耳朵里。
她逗弄燕去晚只需要夸他好看,他就会脸红。
而褚然被问先天不足都没有羞恼的反应。
她在大街上挑一个最面善的人贴脸骂上一句“沙壁”,对方不浮现怒色都算有涵养,她那句话的冒犯对男性来说都不是贴脸骂沙壁的程度了。
但褚然毫无波澜。
他对外界的不在乎到了一种常人难及的程度。
或许要在他心里留下烙印的最好方式就是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但提出这个要求要找好时机,报酬只是褚然的一句话,他要是想反悔,她没有办法挟制。
褚然察觉到她目光当中的试图凿开某物的强势,或者说她就把这个意图写在了脸上,他对她其实不必用异能,她是个很诚实的人。
她心里想什么,眼睛就会表露出来。
“小友今天没有行程安排吗?”
这还是个逐客令。
但虞芫假装没听懂,顺着答道:“有呀,下午我要出门呢。”
“但在出门前,我想和你多待一会。”
褚然沉默。
与他初见时,虞芫就夸赞过他外貌,但那只是随意的称赞一朵路边花,她没有往心里去,褚然也几乎忘记了这件事。
直到她现在反复的提起,用直白的眼神或隐晦的言下之意,挑明倒映在她瞳孔中,他身影所具有的吸引力。
她穿破寻常交际的一道薄膜,将他跟她摆在不同的面上。
男人和女人。
褚然含带怪异笑意的看她,道:“小友的意思我不明白。”
“一个年华逝去,精力不济的天阉,小友也会以这样暗昧的目光看待?”
……他还是在意的。
尽管他人就像一滩死水,但该有的尊严还是有。
虞芫被他逗笑,道:“对不住嘛,因为无论怎么跟你说话,你都很平淡,所以我才故意那样说的。”
她身子前倾,在一个固定范围内拉近与他的距离,这个动作像是狩猎的豹子悄无声息地探近,褚然盯着她的举动,心里防备起来。
他不想跟昨天一样被忽然靠近。
但虞芫没有离开椅子,她只是略近了一点,褐色眼珠凝视着他,像是把他锁死在她对岸。
“我想知道你的情绪,但你伪装得太好了,我看不透。”
“你封闭自己,而我想剥开你,所以我只能不停试探你,你没有反应,我就会加大剂量,一直试到你生气,或者高兴。”
“包括现在我坐在这,也是这个目的。”
褚然移开视线,意味不明道:“小友倒是坦诚。”
“所以家主现在是什么情绪,不高兴吗,还是很欣赏我说话这么直接呢?”
没有人会这么跟褚然对话。
虞芫的性格不是世上罕见独一无二的,她这样幼儿刨根问底似的直来直往,旁人也会有。
但那些人到不了褚然眼前。
就跟他当初说过的一样,“他日在某一处偶遇”,绝大部分人不会再与他偶遇,他所见的人每一位都是被安排过的。
他们的谨言慎行让褚然不用太费心,突然遇到个随心所欲的虞芫,他苦恼到想揉额角。
答不答都不对,虞芫有时很机敏,他实在是不想给她见缝插针的机会。
“……你对我有兴致的原因是什么?”
褚然想从源头斩断麻烦。
虞芫只觉得棋逢对手了,她这么贴脸问都能被躲过去。
“家主对自己太不自信了,你照照镜子就知道原因是什么了。”
褚然回想起早晨镜子里的脸,两颊微陷,憔悴枯瘦,平淡普通到好似一杯白开水,他实在是不明白虞芫所说的原因是什么。
还是说年轻姑娘的爱好就是这么包容,所有没尝过的都想试试味道。
“那好。”
褚然淡淡道:“你挑个时间,一场露水情缘过后别再烦我。”
他从未有过如此明确,有倾向的表达。
虞芫都要惊喜了。
她觉得能把丹青妙手卡用掉的时间快到了。
果然高岭之花都怕缠。
至于他是喜欢还是厌嫌,那倒不是很重要,像他这样两杆子下去都敲不出个响的人,能挑动他情绪就已经是胜利了。
俗话说得好啊,爱恨就在一瞬间。
虞芫盯着他眼睛都发亮,决定趁热打铁。
“那在露水情缘之前,我先要点利息行不行。”
非常好的亲密接触的理由。
这样阅历丰富洞悉人性的年长者,亲吻能让他涨多少分。
虞芫根本不考虑会有不涨分的结果,就他刚才那一句“露水情缘过后别再烦我”,他就不可能不涨分。
不是谁都能跟他露水情缘的,他愿意用这个方式换清静,正说明虞芫过线了。
他不打算与人结为伴侣,但虞芫可以成为伴侣的选择。
这两者不冲突。
虞芫准备利用这个露水情缘,它就是最后死线,而在此之前的所有时间都像是拿到了免死金牌。
褚然不可能意识不到这一点,那三十六分的亲密值影响了他。
他因此对虞芫有些宽容。
她要利用殆尽死线之前所有时间的价值。
褚然瞥她一眼,拒绝道:“不行。”
露水情缘是了结年轻人好奇心的手段,他不觉得他欠她利息。
虞芫感受了一下他说话时的语气,只是果断的回绝,没有蕴含不满。
……
没有不满,那这不就是可以的意思吗?
虞芫对拉扯是很有心得的。
她试探性的问道:“那我再跟家主待一会儿?”
褚然:“……”
收了利息她就走,不给利息她就继续待着。
虞芫的言下之意总是很清晰,让他很容易领会到。
为了保证今日不会再被她的胡言乱语打扰到,褚然只得无奈改口,“还是上一个方案吧。”
他低估了虞芫。
因此在虞芫将他从椅子里拽起来之后他就后悔了。
褚然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人抱在腿上,还是个小他十多岁的子侄辈的年轻人,她占据了他原本的位置,托着他的腰仰脸看他。
不是所有的居高临下都是强势方。
骤然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就被人半抱着,臀下是柔软的他人躯体,对方的眼神有极强的攻击性。
以这样的姿势坐在别人身上,他窘迫得要站起来,然后被搂住腰拖回去。
他觉得虞芫选这个姿势大概率是因为新奇,也可能是享受他的诧异和不自在。
褚然无声叹气,随她去了。
虞芫摸他腰身,即使隔着衣物也痒得让他想躲,她脸颊贴在他胸口处,鼻尖一点点往上蹭似乎在嗅他衣料上的熏香。
“褚叔叔用的是什么香料呀?”
这个时候倒是这样称呼他了,她顽劣过头。
他本是为了减少被言语烦扰才答应给利息的,没想到利息本身就是被变本加厉的侵扰,他吃了个亏。
“三分钟之后我要处理文书。”
褚然淡淡开口。
这个限时制止了虞芫的更多举动,她撩起眼皮似笑非笑的看他,褚然感知到了她在酝酿什么的坏心眼。
他最后看了眼屋内摆钟所显示的时间。
而后就是迎上来的温热的唇。
陌生的气息贴合着他,像两枝科属不同的花枝互换了花粉,热烈轰动,看似锦绣前程,可无果一颗,不过虚幻。
褚然知道这只是年轻人的享乐。
他逢迎或抗拒,都是她图本里才着墨的新鲜,倒也不用他费神,随她至心满意足便可。
他任由施为的态度简直让虞芫欢喜。
她将这位年长者当做新奇玩具,用指腹和手掌检查他每一处骨骼。
从尾椎窜向肢体的颤栗,就像外部贴合的花瓣向四周展开,虞芫从他背脊往上抚摸到他后颈,果真是薄得填不满骨缝的一层皮肉。
他闭着眼,睫毛有时会蹭到虞芫脸上。
轻轻地扫过,像把小刷子。
这时虞芫会稍微用力摁下他后颈,不让他抬头。
正是吻得难舍难分,连喘息都要往下咽的时候,她怎么会让他因调整姿势而外离。
虞芫很喜欢这个姿势,他是颤抖还是闪躲都逃不过她手臂环抱,他坐在她腿上面朝着她,想要撤离就只能弓腰后仰。
她手就贴在他腰后,逃离只会变成另一种迎合。
褚然只觉得一直被人摁着,他被迫跟着虞芫的节奏走,几次想停下缓口气,都被重新逼回来。
神智一点点沉沦下去,像一颗掉进水里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