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嘉罗是个宽和好相处的,又不吝提携小辈,认认真真的回答起了黄婉贞的问题。
范太太见俩人相谈甚欢,不忍打扰,去别处,找了认识的好友,聊起了近况。
“每个人的气质样貌不一样,适合穿的衣服就不一样,我们制造衣裳的时候,要赋予衣裳与人同样的灵魂,让人穿上她,不但可以突出外形的美,还要彰显出人的气质。所以有的人穿上精美华丽的衣裳也不见得好看。”
黄婉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问道,“你身上的衣服,是自己做的吗?”
尹嘉罗一笑,“是的,我先设计好自己想要的衣服,然后缫丝,染色,织布,刺绣,裁剪,缝制,才得了这么身衣服,虽然历时不短,我却很喜欢,你觉得怎么样?适不适合我?”
黄婉贞不禁拍了下手,赞叹道,“太适合你了,有种说不出来的美。”
黄婉贞正处花季,生得又温婉秀丽,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清澈真诚,这样一个美人真诚的赞美,饶是身为女子的尹嘉罗,都忍不住心生愉悦。
尤其,黄婉贞这样的好学,对制衣工艺既景仰又渴慕,尹嘉罗不禁说,“你若是有空,随时可到燕京大学来找我,我带你看看我的制衣室。”
黄婉贞当然不会拒绝,她简直满面欢喜的说,“真是太好了,我随时都有时间,只是,万万不能因着我,耽误了您的工作,还得是您有空的时候。”
嘴上虽是这么说,但黄婉贞心下恐尹嘉罗说的是客气话,就想立马敲定了具体时间,这样对方就没拒绝的后路了,“您看下周日怎么样?燕京大学周日休息,没有课程,定周日就不会耽误您给学生上课了。”
尹嘉罗愣了一瞬,回过神来,又沉默了几秒,才微微点头道,“好。”
尹嘉罗其实是一个宅女,她不善与人交际,尤其是她多年不婚不育,嫣然成了北京城上流社会的反面教材。她心里是怕出来见人的,怕那些高高在上的太太和小姐,当面议论她。
所以,平日里,她最喜欢独处。除了来参加范家的沙龙,来见见昔日好友,说几句话,其它时间,她几乎是不出燕京大学的。
刚刚说的太高兴,一不留神,竟然邀请了人去参观她的制衣室,这让她反应过来后,有些后悔,要知道上次有人去她制衣室,还是一年前,那次是因为她给范太太做了件衣服,范太太去她那里试衣服。
想到这里,尹嘉罗心里突然紧张起来,起身匆忙跟黄婉贞道了别,离开了沙龙。
黄婉贞有些不明所以,待沙龙结束,她同范先生范太太道别,范太太没见着尹嘉罗,问黄婉贞,“尹讲师呢?”
黄婉贞犹豫片刻回道,“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中途尹讲师回去了,我是不是要去燕京大学看看她才好?”
范太太是极了解尹嘉罗的,遂说道,“尹讲师胆子比较小,不爱与人交际,除了给学生上课,也就能跟我聊上两句,她今日能跟你说上那么多,已经是让人意外了,你还是不要去看她了。”
黄婉贞听了范太太的话,不再多言,与范先生和范太太握手告辞,离开了范家。
可在回去的路上,黄婉贞不禁在心里琢磨了起来,不知下周日还要不要去燕京大学找尹讲师。
到了家也没想好,究竟要不要去,随即黄婉贞就把这件事,郑重的写在了月份牌上,想着到了周六晚上,再决定去不去。
说巧不巧,沙龙的第二天,也就是十九号,陶董氏派人来给黄婉贞送消息,说她定的毛线到了,让她抓紧去西单的陶家铺子里挑。
黄婉贞立马吩咐秀兰,让她给密斯葛林打电话,帮她告半天假,然后带着张洞千和小石头就跟着来传话的人走了。
几人赶到西单陶家铺子,去火车站拉货的人还没回来,黄婉贞连忙问,“这位掌柜贵姓?我该怎么称呼您?”
那掌柜的知道黄婉贞是东家太太的娘家亲戚,态度颇为殷勤地行了个抱拳礼,回道,“鄙人姓孟,承小姐不嫌,称呼一声‘孟掌柜’就行。”
黄婉贞顺势叫一声,“孟掌柜,”随即掏出几个小银元,塞他手里,“敢问那拉货的车,什么时候能回来?”
孟掌柜笑着道,“您别急,他们天不亮就出发了,不出意外,午时前,就能回来。”接着提醒般的问道,“小姐准备用什么车拉货?”
黄婉贞连忙又去叫张洞千去雇马车,这次张洞千认真的与黄婉贞确认了番,才出门去找马车。
陶銮时亲自带着拉货的马车回到西单的铺子,见着黄婉贞,先是一番寒暄,后又帮黄婉贞挑起货来。
待货装车拉走,黄婉贞很是过意不去,一脸真诚的说道,“姐夫出一趟差,本就够累了,还劳您帮我挑毛线,今儿个我请客,让我们张管事陪您喝两盅。”
陶銮时摆摆手,谢绝了黄婉贞的好意,“别了,我还得盯着货入库呢,这可不能马虎,吃点岔子,就白忙活了。”
黄婉贞“哎呀”两声,“那也太辛苦了,这都到饭点了,要不这样,让我们张管事,去叫桌席面,大家伙儿就在这儿吃点。”
陶銮时继续摆手,“别,别,家里请了人,固定点来送饭,叫了席面,那好好的饭菜不就浪费了吗?表妹就别客气了,都是一家人,你表姐还给我怀着孩子,要是让她知道,我让表妹花钱请我吃饭,她非得跟我急了不可。”
“哎,你说我这一辈,吃亏就吃在了人丁不旺上,不然我早放下这一摊,去南边开厂子了,哎呦,你是不知道,现在开厂子有多赚钱。”
“你姐一口气给我们老陶家添了两个儿子,这第三个,希望再是个儿子。”
黄婉贞倒不觉得女孩不好,但这个世道,女人太不容易了,所以陶董氏怀孕,黄婉贞是盼着她肚子里是个男孩的,遂说道,“我也盼着表姐肚子里是个小外甥,但要真是个小外甥女,我也是稀罕的,到时候礼必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