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八,大吉。
丑时,第一声鸡鸣响起,朝阳院就热闹了起来。
才睡了两个时辰不到的苏芮被喜婆从被窝里拉起来,泡在浴桶里洗洗涮涮,每一个角落,每一寸皮肤,包括每一根头发丝都洗得不染尘埃。
四五个丫鬟围着涂抹擦拭,层层洒香后又一层一层穿上锦红嫁衣。
虽不得穿正红,可这锦红也是大差不差,工艺的繁琐程度也是相差无几。
光穿嫁衣苏芮就穿了半个多时辰,天光微亮才被安置到梳妆台前,又由七八个人,十多双手在自己的头上,脸上来回捯饬。
苏芮感觉自己像个娃娃,被无数日来回装扮却还不能说一个不字。
她们也没工夫听她的。
所有人都忙成一团。
她后悔了。
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云济给她求这个狗屁侧妃,妾就好了,还省了麻烦。
可这会已经没有后悔路可走了。
“我是她哥哥,凭什么不放我进去!”嘈杂声中传来了苏烨气急败坏的声音。
洛娥从外面走进来,在苏芮耳边轻道:“大少爷想要闯进来,被追月大人打飞了出去,这会嚷了起来,小姐,可要把大少爷放进来?”
洛娥后面小心的问。
毕竟在大赵,女子出嫁是要由着家中兄弟背着出门上轿的,而苏芮只有苏烨一个哥哥。
“不用,去告知他,我没有哥哥,追月背我出门就是。”
追月是暗卫,哪怕是先皇留给云济的,可也是贱籍,让他背苏芮出门不吉利啊。
可洛娥没有将这话说出口,她们这一院子人,谁也没比谁高贵。
应声出门,苏烨还想要往里面闯,念及她是苏芮亲哥,追月没有下重手,否则这会苏烨早就在地上动弹不了了。
“狗奴才!我叫你让开,你听不见呢?”苏烨一巴掌扇在追月脸上。
追月蹙眉,但并未反抗,只拦着他。
“低贱的东西,这是永安侯府,容不得你做主!给我滚开!我亲自去问苏芮!”
苏烨抬手还要打,洛娥快一步上前道:“大少爷住手!追月大人乃是雍亲王近卫,不由你随意殴打。”
苏烨方才气急,忘了追月的身份了,这会心虚的停手,嘴上却硬着不认道:“他在永安侯府,就要守我们侯府的规矩,这朝阳院也是侯府的,我难道进不得!”
“大少爷莫忘了,这朝阳院到南侧门在分割先夫人嫁妆时就已经是分给大小姐了的,不属于永安侯府,大少爷无权闯入。”
苏烨自然知道,可现在苏芮不是已经和永安侯府和好了吗,那她的东西就自然也是永安侯府的了。
“还有,大小姐说了,她没有哥哥,由追月大人背她出嫁。”
一句话,追月和苏烨都惊住了。
“让他?我是她亲哥,是永安侯府的大少爷,她不要我?要他这个贱奴?她疯了,脸面不要了不成?”
苏烨觉得苏芮疯了,疯得不轻。
大喜的日子,怎么能让这种贱奴背出门,岂不被人笑话死。
“她是气我的,故意的,对吧。”苏烨想明白了,朝着里面就喊:“苏芮!别闹了!大喜的日子不能由着你的性子胡来,快让我进去。”
喊着就又往里面闯。
洛娥都烦了,话都说得这般明白了,还如此自说自话,好似她家小姐多在乎他这个白眼狼哥哥。
“追月大人,小姐既交代了,你还不行事?”
洛娥提醒一句,追月从震惊之中反应过来,明白无需再忍,一脚踹去。
苏烨还张着嘴,整个人就被踹飞上天,划过一道,最终落在水池里。
他不会水,一个劲的在里面扑腾,长随忙着去救,乱作一团。
这边,苏芮已经戴好了凤冠,沉重的重量让她寸步难行。
带上红盖头,苏芮的视线被遮盖,只能看到脚下方寸。
“小姐,追月大人来了。”
洛娥将追月从外面拉进来,看着穿着喜服的苏芮,追月为难道:“苏姑娘,我可不是良籍。”
“我也算不上是,你自小跟着云济,我称你一声大哥不为过,帮个忙呗。”
苏芮话中带笑,没有丝毫觉得这般不妥。
“追月大人快些吧,别误了吉时。”小茹听着外面已经响起的唢呐声,大嗓门喊得整个院子都听见了。
来不及耽搁,追月只好转身蹲下,由着喜婆将苏芮搀扶上他的背后。
双手紧紧托住她的双膝,尽量不触及到她的情况下保证她的稳固。
从朝阳院走出时,苏烨刚被人从水池里救上来。
一身狼狈的他看着追月背着苏芮快步走过,又气又恼又毫无办法。
即便是张嘴大喊,也被唢呐铜锣声完全掩盖。
而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周瑶也被一顶灰蓝顶小轿装着从后门抬了出去。
在出暗巷的时候正好和苏芮的花轿碰上,她得要让行,只能停在暗巷口,如一只阴沟里的老鼠看着那顶金碧辉煌,红艳似火的花轿从眼前走过。
指甲紧抓着小轿的床沿,指甲都撇开了,丝丝血腥味涌出。
可这会,没有任何人注意她,所有人视线都跟着苏芮的花轿走。
一路到雍亲王府门前,睿睿得了娘亲的准,抓起篮子的喜糖就欢天喜地的往外撒,其他人则撒花瓣。
随着烟花炸响,一支箭射中花轿门。
喜婆唱喊着打开轿门,将红绸递到苏芮手中,背着她亦步亦趋的跟着云济往府内走。
相差一步距离,苏芮只能在走动的时候看到云济时隐时现的袍角。
是正红色。
从未见过云济穿这等艳丽的颜色,不知是个什么模样。
苏芮好奇极了,可又不能揭开盖头瞧,只能忍着一路被送进屋内,坐在桂圆,花生,莲子铺了一床的喜床上。
等了又等,直到入夜,外面才传来戏笑的声音。
“恭迎王爷,奴等先行告退。”喜婆行完礼,带着屋内的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苏芮听着脚步声缓缓靠近,看着那双云纹皂靴出现在盖头视线内,竟莫名有几许紧张起来。
她感觉到盖头微动,缓缓撩起。
她顺势抬头,视线逐渐宽阔,直到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