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昭平城南门之外,一支声势不小的商队已然整装待发,旌旗招展,灵光微泛,引人瞩目。
此行商队隶属东洲颇有名望的“天阙行”,虽不是人族之中十大商会那般庞然大物,却也是第二梯队的商会实力也不俗,且在修真界颇具口碑,信誉稳妥,往来东玉两洲多年,颇受各方修士信赖。此次护送队伍中,修士约有二三十人,修为皆不低,其中更有数位结丹大圆满的强者坐镇。队中还有数辆高两丈、长五丈的大型载货灵车徐徐前行,车厢上法纹隐现,灵光流转,显然是用以隔绝神识探查的。
更引人注目的,是每位护卫修士胯下皆乘一匹通体银白、四蹄如辉的灵驹——赫赫有名的“飞星驹”。此驹天生灵慧,血脉驯良,奔行之时会化作白虹速度极快,恰似流星掠地,故得名飞星驹。
更重要的是此行还有一位元婴真君亲自坐镇。那人一袭青袍,面容冷峻,未曾言语,神识却已悄然笼罩整座商队,气息深沉如渊,令人不敢造次。
张炀一行四人——石头、子言与珑儿,便是随行于此。
安排妥当后,四人亦各自翻身上马,乘骑飞星驹。灵驹嘶鸣一声,蹄下灵光闪烁,随即便踏风而起,卷着滚滚尘烟随大队而行,自昭平城缓缓启程,穿林越谷,奔赴那遥遥万里之外的玉州南原郡国。
飞星驹风驰电掣,林野在侧掠过成影,山河如画卷铺陈眼前。风声猎猎间,珑儿坐在驹背上,一边稳住身形,一边兴奋地看着天边掠过的白云,眼中尽是新奇与雀跃,小声嘀咕道:
“这驹子跑得可真快啊,比圣山城的御风车还快上一筹呢……”
张炀闻言,不由轻笑,却未多言。子言则抿唇含笑,眼神温柔,只静静看着前方,未置一词。
飞星驹疾驰如风,踏过山河原野,蹄音轰鸣,灵光纵横。浩浩荡荡的商队,宛如一条流动的灵光长龙,在苍茫山岭之间穿行不息。
所经之地,或有凶禽掠空,或有灵兽潜伏,但因元婴真君亲自坐镇,又有数十修士环伺护行,沿途一路顺遂,波澜不惊。
珑儿依旧活泼,时而策驹冲刺,时而与石头比试驭马之术,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山林,引得不少随行修士频频侧目,神情微动。
石头则一边认真驭驹,一边暗自琢磨张炀所授炼体之法,额角时而汗涔,神情却愈发坚定。
子言安静如常,多数时闭目调息,神识收敛,偶尔睁眼时,眸光望向前方天际,似在凝思,又仿若回忆。
张炀则始终稳坐最前,目光如水,神识无声扩散,覆盖周遭百丈,既警惕四方,又细声传音,为石头讲解窍穴运转、气血引导之法。
在这般安稳的节奏中,半月悄然而逝。
当日黄昏,商队行至一片丘陵密林之间,决定于林间驻营歇息一晚。张炀一行被安置在队伍中部一辆灵车中,车内布有简易禁制,灵气不俗,颇为清幽。
夜色渐浓,营地四周火光点点,炊烟袅袅升腾,灵膳香气扑鼻,引人垂涎。
珑儿坐于火堆旁,小脸贴近灵锅,双眼晶亮,口中轻声念念:
“这灵米里放了赤元果和灵枣,还加了三味灵骨肉……好香啊……”
石头在旁暗吞口水,却仍强自定神,默默演练拳诀,双拳交击间,气血翻涌,不敢分神。
张炀看着二人,忍俊不禁,轻轻摇头,忽地眉心一动,目光微沉,抬手随意一弹,一颗石子疾如流星,破风而出。
“啾——!”
林间骤响一声凄厉鸟鸣,一只巴掌大小的碧羽灵鸟扑簌坠落,羽翅微颤,已然气绝。
子言反应极快,衣袖一卷,将灵鸟尸体摄入其中,神识一扫,眸色微沉:
“此鸟识海中刻有灵纹,是人为驱使,用以探查。”
珑儿一愣,惊讶低呼:“原来……方才是在偷看我们?”
张炀面色如常,语气淡然,却透出一丝寒意:“是有人在试探这支商队的底细。”
话音未落,营地四周已有动静,几位护卫修士神色一肃,纷纷起身飞掠而起,警惕环顾,显然也察觉到了异状。
营火犹炽,夜风微寒,林中却仿佛静得过分。
而在前方灵车之内,一道厚重威压悄然升腾。那位随行的元婴真君缓缓睁眼,神识微动,虽未言语,却已释放出一股无声的警告,宛若山峦压顶,令周围灵气微微一滞。
不多时,一名身着天阙行制服的结丹修士疾步而来,至车前躬身拱手,低声禀告:
“青云前辈,属下方才在外围查探时,发现几名行迹可疑之人,似与‘云蒙山’猿骨会有关。我们已派人暗中跟踪,但恐此行之路,恐怕不太平。”
那元婴真君,正是天阙行派出的镇队强者——青云子。闻言,他神色不动,淡淡开口:
“无妨,云蒙山的猿骨会,本座也略知一二。他们虽是劫修,却自有一套行事规矩。届时行至其界,只需送上一批灵石,自有人出面接应,反倒可免后患。”
言罢,他缓缓闭上双目,威压内敛,仿若一座沉眠的灵山。
那金丹修士听罢,心头稍安,郑重抱拳退下。
林风簌簌,夜色渐浓,火光映林,车外营地渐入静寂。
珑儿靠在张炀身旁,小声问道:“子言姐姐……那个云蒙山的猿骨会,是啥子呀?听起来有点吓人。”
子言眼眸微动,神色如常,语声温柔:
“从青云前辈的态度来看,猿骨会应是盘踞商道的劫修势力。”
“劫修?”珑儿眨了眨眼,低声嘀咕,“那岂不是又要斗法打架?”
张炀闻言笑了笑,语气轻松:
“这与你想象中的劫修不一样。猿骨会虽名为‘劫’,实则更像是凡俗界之中的山匪,收取买路钱的。只要主动交纳灵石,他们便不会为难,甚至还会派出人手护送一程。”
他顿了顿,又道:“正因如此,他们才能在云蒙山盘踞多年,未曾被清剿。”
珑儿听罢,眨巴着眼,若有所思地轻轻点了点头,嘴角一撇,小声嘀咕:“原来是收保护费的啊……”
张炀轻笑一声,抬手替她理了理鬓发,火光映照下,几人的身影在车厢内悄然交叠,暖意微涌,却又隐隐透出即将踏入未知之境的静默张力。
翌日清晨,朝阳初升,林间尚笼罩着一层薄雾,朦胧如纱。飞星驹嘶鸣之声自营地响起,穿透雾气,惊起林鸟。
商队再度整装启程。众人精神振奋,仿佛昨夜潜藏的暗流从未存在。唯有张炀神色微凝,未再外放神识,而是悄然祭出一枚晶莹符箓,悬于灵车上方,化作一层淡淡光幕,将灵车笼罩其中,灵光隐隐,无声护佑。
车厢内,珑儿揉着惺忪睡眼,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胡乱将长发扎成马尾,声音懒洋洋地抱怨:
“今天又要走几里啊……飞星驹颠得我屁股都快碎了。石头,你累不累?”
石头正襟危坐,脸上写满“专注”,显然还未完全适应骑驹之术,听她一问,顿了顿才老实回道:“不能喊累。师尊说,修道之人,当能吃苦。”
“我才没喊累呢。”珑儿撇嘴,一本正经地道:“我是替飞星驹心疼,天天这么跑,它也不容易嘛。”
张炀闻言轻笑,未置可否,心念微动间,神识已远远探向天边。他缓声道:
“若无意外,再走半月,应可入玉州疆域。”
语气淡然,神色却始终未曾松懈。那双深邃的眸中,似已隐隐预感到某种波动将至。
然而,转入第二日夜晚,商队行至一处地势狭窄的峡谷,周围山势陡峭,藤木交缠,道路崎岖,只得减速慢行。
夜幕低垂之时,天际忽起一层青灰云气,犹如潮涌般翻卷而来。峡谷深处,传来阵阵低沉兽吼,声若擂鼓,隐隐夹杂着重物踏地的闷响,震得地面微微颤动。
飞星驹群感受到异常,纷纷躁动不安,鼻息粗重,不少甚至高扬前蹄,长嘶不止。
“有情况!”
天阙行数名护卫修士立刻飞身而起,法宝祭出,神识如网般扫向四周山林。
子言已立于灵车之外,白衣如雪,袖中符光涌动,眼神凝重,气息悄然上提。
珑儿也收起了玩闹的神色,悄然站至张炀身前,手中短匕泛着冷芒,周身灵力流转,眸中金光浮现。
张炀则一手负于身后,望向峡谷深处,眸光如剑,忽地开口,低声却清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