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瑶香殿中褚复与水蓝真君两人的对话。
张炀此时已归返自家别院,一路无言,神色疲惫至极。方一踏入门中,便似山岳倾塌般直扑床榻,沉沉睡去。
这一觉,足足睡了三日三夜。
直到第四日清晨,旭日微升,窗外薄雾轻散,他方才悠悠转醒。伸手一撑,骨节“噼啪”作响,伴着一声畅快的哈欠,仿若将这两年沉积于体内的苦累与倦意尽数吐出,整个人也神清气爽了许多。
洗漱完毕后,他步履轻松地出了院门,径直前往城东灵药堂。与子言小坐片刻,闲话数语,提及近况,只言接下来要闭关修炼。闲聊之余,他顺便采买了些闭关所需的丹药。
不久后,他重返别院,又静坐片刻,平息心绪,便准备正式闭关修炼。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不知不觉间,张炀踏足夫诸族,已是整整十四年。
这日清晨,霞光微透山巅,张炀却神色阴沉,自洞府中缓步而出。
这一场闭关,前后耗去数年光阴,修为虽已稳固于结丹中期巅峰,灵力也凝练如丝如缕,宛若水银泻地,圆润无瑕。然而,他始终未能跨过结丹后期关键瓶颈——每每灵力运转至极致,便似撞上一层无形之障,如泉水击铁石,无法寸进分毫。
他曾试图强行冲关,奈何灵台震荡、丹田隐隐作痛,几番尝试皆无功而返,终知此关强求不得,遂只能暂且作罢。
刚一出关,便见洞府门前虚空之中,悬浮着数道传讯符,似已静候多时。
他微一凝神,手指轻点,诸多讯符应声而落,被他一一摄入掌中。
神识扫过,符中讯息纷至沓来。片刻之后,他眉头微展,眉宇间的郁气随之散去,眼底亦多了几分平静与清明。
其中一枚传讯符,正是褚峰所留,内容详尽清晰——
一年前,北境妖族已全面撤退,连同盘踞边境、阻断商道多年的妖魔修士,也在数月前悄然离去。至半年前起,夫诸族与人族之间的商道终于再度开放,往来渐趋频繁。
张炀看完传讯,神情微动,眸光微敛,陷入短暂沉思。
破境未果,虽有遗憾,却也早有心理准备。如今商道重开,正如一缕清风拂面,吹散胸中郁结。
张炀随即祭出一道传讯符,不过半个时辰,褚峰便亲至别院。二人寒暄片刻,尚未入座,张炀便开门见山道:“陈某打算趁此商道恢复之机,重返人族。”
褚峰闻言,眉梢轻挑,似早已料到,笑道:“我便猜到陈道友会有此打算。正好不久后,水月商会便会返回人族九州,到时候陈道友可随行。水月商会与我族关系极好,到时候路上也能多些照应。”
张炀闻言微笑颔首,语气温和却不失诚意:“如此,便多谢褚兄照拂了。”
临别之际,张炀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精巧玉盒,双手奉上。
“此乃雪灵茶,”他语声低缓,神情却多了几分郑重,“陈某知晓褚道友喜好品茗,这些年受你诸多关照,此茶权作薄礼。另有一事相托——”
他略一顿,目光温然却含几分慎重:“陈某离开后,还望褚道友能稍加照拂苏牧一二。此子年岁尚轻,又在联盟境内无亲无故,陈某见他,颇似当年的自己。若有为难之处,还请褚兄多多包涵。”
褚峰闻言,也不推辞,轻笑着收下玉盒,朗声道:“陈道友放心,此事不难,包在在下身上。”言罢,拱手作别,风度从容,转身而去。
张炀静立原地,目送褚峰身影渐远,片刻后才缓步转身,离开别院,径直前往城东灵药堂。
堂内,子言正低头整理药册,听得脚步声抬头望来,见是张炀,不禁微怔。
张炀语气平淡,却言简意赅:“我们要准备离开圣山城了。”
他神色沉静,话语中听不出太多情绪起伏,只是目光平和地看着子言:“店铺后续之事,便劳你处置。尽快收束,莫误了行程。”
子言闻言微怔,旋即低头,声音沉稳却隐含波澜:“属下明白。”
不再多言,张炀转身离去,步履平稳,不疾不徐。
随后,他来到苏牧所居之院。
院内石阶之下,苏牧正盘膝而坐,闭目调息。感应到来人气息,立时睁眼起身,朝张炀恭敬一礼:“见过陈前辈。”
张炀微微颔首,眼神温和,语气不重,却带着几分郑重:“陈某近日将启程回返人族,来此告知你一声。”
他注视着苏牧,缓缓道:“你炼器一道颇有天分,若能静下心来修行,日后未尝不能闯出一片天地。到时候即便身处异地,也无需事事仰人鼻息。”
说罢,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若往后遇到难事,可寻夫诸族褚峰前辈。我与他已言明,届时他自会出手相助。”
苏牧闻言怔住,眼中泛起一层水光,随即重重点头,声音略有些发涩:“陈前辈如此关照,晚辈……铭感五内。”
张炀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未多言语,只留一句话:“好自为之。”
随即转身而去,身影在晨曦中渐行渐远。
半月之后。
褚峰亲自带领张炀一行人,自圣山城缓缓穿行而出,直抵西城外那处巨型广场。
广场辽阔无垠,地势平整开阔,占地足有数十里之广。其上停泊着数十艘形制各异的飞行商船,如巨鲸列阵,鳞次栉比。船体灵光流转,符文隐现,气势恢宏,宛若临空城阙,庄严肃穆。
珑儿一见,顿时双目放光,拉着子言的衣袖惊喜道:“子言姐姐你快看!那些船好大、好漂亮呀!”
子言轻笑着抚了抚她的头,为其细细解释:“这些可不是寻常舟船,皆是由各大商会炼制的飞行法宝,用于横越州界,穿行万里疆域。既可运送货物,也能承载修士往来。”
她微顿片刻,目光落在不远处缓缓亮起的通灵法阵,神色温和:“我们此行,便要乘这类商船,随公子一同回返人族之地。”
珑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神情间却已掩不住雀跃与向往,眼中星光点点,满是新奇与憧憬。
而在广场边缘,张炀静立不语,负手而立。他的目光扫过那一艘艘蓄势待发的巨型灵舟,神色平静如水,仿佛未曾起波澜。
可唯有他自己知道,心底深处,那一丝被岁月层层压下的情绪,正在悄然涌动。
这时,褚峰开口道:“陈道友,水月商会的‘乾坤舫’就在前方。”
言罢,他抬手一指。
张炀顺势望去,目光不由一凝——只见广场尽头,一艘通体晶蓝、灵纹密布的巨型飞行法舟正静静停泊。其船体高约二十丈,长逾五十丈,远远望去,宛如一座凌空悬浮的灵舟堡垒,宝光隐现,气势磅礴,令人生畏。
整艘法舟流光如水,蓝辉荡漾,其上铭刻的灵纹交织成阵,仿若天成,其炼制之精妙,远超张炀此前所见任何飞行法宝。
张炀心头微震,暗道:“此等庞然之物,绝非堆砌灵材便能成型。阵法、禁制、炼制术数层层融合,方成其躯……以我如今之力,纵倾尽所有,也难望其项背。”
察觉他的神情,褚峰微笑道:“水月商会与我夫诸一脉素有旧谊,这艘‘乾坤舫’正是其镇会之宝,属极品飞行法宝。不仅可横渡人族与联盟广阔疆域,更有多重护阵加持,防御无匹,就算是元婴真君也无法攻破其防御。”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自信与笃定:“此行乘坐此舫,陈道友大可安心。”
张炀收敛思绪,抱拳一礼,语气恭敬:“如此良机,张某多谢褚兄美意。”
言罢,二人并肩迈步,缓缓登上乾坤舫。
舫身之内亦不失华贵之感,廊道皆由温润玉石铺就,灵光柔和如水,灵气流转间宛若春风拂面,沁人心神。
水月商会此次的随行主事早已候于舱前,见褚峰引人而至,顿时笑容满面,亲自迎上前来。数句寒暄之后,便将众人引入舫中妥善安顿。
此时,褚峰从袖中取出三张灵符状的船票,拈指递出。张炀见状,刚欲开口推辞,却被褚峰抬手轻轻制止。
“陈道友是我叔父座下贵客,如今叔父正值闭关之际,褚某理当代其尽些心意。”他语气郑重,眼中亦带一分真诚,“若道友执意推却,日后叔父出关知晓,只怕要责我待客不周。”
张炀闻言,只得一笑抱拳:“既如此,那陈某便却之不恭了。多谢褚道友美意。”
略一顿,他又道:“倘若他日令叔出关,还请代为转告——陈某已离开圣山城。他日若有机会,定会再来拜会。”
褚峰含笑颔首,将三张灵票交予乾坤舫主事修士。
那主事接过灵票,扫了一眼其上灵纹,神色一肃,恭敬行礼:“几位贵客,请随我来。”
张炀抬眼看向褚峰拱手一礼说道“褚道友,后会有期。”
褚峰面露微笑也拱手还礼,随后张炀一行人跟着侍从登上了乾坤舫的内舱,穿过由青玉铺就的静谧回廊,四周灵气浓郁而不躁,灵阵悄然运转,与飞舟之势暗合,舟内恍若一方洞天福地,气机圆融,不愧为水月商会之镇会飞舟。
不多时,侍从将几人引至第三层一处静室之外。
“几位贵客请入。”侍从作揖行礼,随后悄然退下。
张炀目光一扫,只见此间三四丈方圆,陈设雅致,墙上悬有几幅灵墨山水画作,笔意灵动。房中床榻以蓝冰玉雕琢而成,其上铺设柔绒灵兽皮褥,灵气氤氲间,自带一股安神静心之意,显系特意布设。
他轻轻颔首,推门而入,开始安顿行囊。
子言与珑儿则被安排在相邻的静室之中。待侍从离去,子言轻轻抱着珑儿,悄然走入张炀房内。
“公子。”她低声唤道,语气温婉柔和,眉宇间多了几分舟中静思后的安然,“此行尚需时日,若公子无事,不若我去泡些灵茶,也好去去舟中烦闷。”
张炀闻言,笑了笑,语气松弛:“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