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琳忍住了脾气没有怒摔电话,而电话线的另一头,在电话被她挂断之后,洪婉玗听着话筒里“嘟嘟”的忙音,攥着话筒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下一秒便狠狠地砸向地面。
洪婉玗盯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电话机壳,空荡的房间里只剩下她发颤的呼吸和胸腔里如鼓槌的心跳声。
......
唐琳还没走到宿舍门口,就看到大家已经把桌子摆到了宿舍门口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
斑驳的树影洒落在桌面上,像是一幅天然的水墨画。
厨房里传来阵阵诱人的香味,还夹杂着锅铲与铁锅碰撞的声响。
唐琳循声走去,来到厨房门口,看着在炉灶前忙碌的宋高朗,心中涌起一丝暖意,轻声问道:“今天辛苦你了,还有几个菜没做?”
宋高朗听到声音,转过头来,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额头上还沁着细密的汗珠。
“马上做好了,最后一个菜。他们都已经把饭菜摆好了,碗筷也都摆齐了,你赶紧洗个手过去坐下吧。”
“行,那我先去洗个手。”
宋高朗将最后一个菜盛出来,将灶里没烧完的柴火灭了,端着最后一道水煮鱼走了出来。
唐琳看着满桌已经摆好的饭菜,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心中不禁感慨大家的用心。
宋老头提起一个海碗大的瓦罐过来,说道:“今天过节,给大伙儿整了点硬货。”
宋高朗闻着罐口飘出来的酒味,问道:“你从哪里弄来的?”
“这是村民家用糯米自酿的糊子酒,度数不高,味道甜甜也适合女同志饮用,我便换了一罐回来。”宋老头说着,看向唐琳和冷卉:“你们俩也喝一点?”
“行,晋鹏,你去拿几个搪瓷杯出来。”
得了命令,晋鹏应了一声,便小跑着进了宿舍,没一会儿就几个手指头勾了六个搪瓷杯出来。
搪瓷杯拿出来,宋老头将倒酒的任务交给了晋鹏。
晋鹏小心翼翼地往杯子里倒酒,那橙黄色的酒液缓缓流出,带着丝丝甜香。
“来,尝尝,这酒可是最养人,尤其是女同志喝了对身体好。”宋老头热情地将搪瓷杯递给了唐琳和冷卉。
冷卉轻轻端起搪瓷杯,放在鼻尖嗅了嗅,那股甜香愈发浓郁,她忍不住轻抿了一口。
酒液滑过喉咙,甜丝丝的,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米香,让人回味无穷。
“怎么样?”宋老头问。
“嗯,真好喝。”冷卉忍不住赞叹道。
唐琳也跟着喝了一口,喉间漫过清浅的甜,混着若有若无的米香,赞道:“味道不错。”
宋老头听了,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哈哈,喜欢喝就好,下次我帮你们多换点回来。”
“这酒度数不高,你们男人喝得习惯吗?要不要去商店买一瓶白酒回来?”唐琳问道。
萧野是知道未来丈母娘不喜欢嗜酒如命的人,赶忙开口道:“不用,我们平时不允许喝酒,过节喝点这种度数极低的酒正好,免得喝醉误事。”
宋高朗虽不知道萧野为什么这个反应,但他很聪明地岔开话题:“大家快尝尝我做的菜,看看味道如何。如果哪有不合胃口的可以提意见,我下次改。”
说着,他热情地拿起筷子,示意大家动筷。
两只野鸡炖了干菌子,一大盆水煮鱼,一碗腊肉炒蒜苗,再加两样素菜。
菜式虽然不多,但好在野鸡炖菌子和水煮鱼都是用的盆装,份量大。
菌子吸饱了鸡汤的鲜,鸡肉炖得软烂脱骨,轻轻用筷子一戳就冒香气,汤头更浓得能挂在碗壁上,喝上一口真是鲜到掉眉毛。
水煮鱼,鱼片入口,嫩到几乎不用嚼,麻辣在舌尖炸开的瞬间,喉头窜起一团热意,再配微甜的糊子酒,简直绝了。
“哇,又辣又麻,宋团长,您这水煮鱼片味道简直绝了。”
说着冷卉转过脸问唐琳:“妈,你看我这嘴是不是辣肿了?”
唐琳瞥了她一眼,好笑地说道:“肿了也没事,下午在家睡一觉就消掉了。”
萧野指尖捏着筷子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被辣得泛红的嘴唇——原本粉色的唇染上一层更透亮的红,像沾了晨露的花瓣,透着股说不出的柔软。
他喉结轻轻滚了滚,默默地夹了两筷子清炒土豆丝堆进她的碗里,“乖,先吃点清淡的解解辣。”
冷卉弯了弯眼尾道了声谢,筷子挑着金黄色的土豆丝送入口,清香混着脆嫩的口感在舌尖漾开,总算是压下了喉间的火烧火燎。
她指尖蹭了蹭被辣得发麻的嘴唇,忽然想起刚才唐琳去接的电话,问道:“刚才那个电话,是谁打来的?”
话音刚落,在座几人面上虽佯装若无其事的吃菜喝酒,耳朵却不自觉地竖了起来,注意力全被这话勾了过去。
唐琳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微微勾起唇角,大方的开口道:“是洪婉玗。”
“洪婉玗?”冷卉一听这名字当场就炸了,“她打电话过来干嘛?按时间推算她不应该早回省城了吗?”
在座几人,唯有萧野隐约知晓这段纠葛的来龙去脉。
宋家兄弟俩互相对视,眼底皆是困惑——这洪婉玗是谁?为何能让冷卉瞬间炸毛?
晋鹏虽是机械厂的学徒工,但他并不认识调研小组的人,更别说他们的名字了。
唐琳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抬眼时目光坦然,声线却格外平静:“电话是从省城打来的。”
冷卉知道事情并没这么简单,洪婉玗不可能吃饱了撑着,打电话过来叙旧。
果然,唐琳顿了顿,深吸了口气说道:“她在电话里说,她怀孕了!”
“啪!”
突然之间,冷卉一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杯盘都跟着一阵晃动。
萧野赶忙护住她面前快跌落的搪瓷杯。
冷卉怒不可遏地站了起来,破口大骂:“她洪婉玗这么不要碧脸?现在还搞出个怀孕来逼宫?她这叫怀孕吗?这叫拿孩子当抢男人的筹码!”
“还有他齐暖阳这个大渣男,既然已经让人家怀孕,就应该把她约束在家里看好了,竟还把这条疯狗放出来狂吠恶心人!”
冷卉的突然爆发,让不明真相的几人听得一头雾水。
宋老头脑子好不容易转过弯来,转过头无声地问自家弟弟:“这是唐同志的丈夫和女同志搞破鞋了?”
宋高朗摇了摇头,沉默着没出声。
宋老头过了一会儿,瞪大眼睛,心里暗忖:不对呀,冷卉骂的男人姓齐!
唐琳伸手轻轻拽着愤怒的冷卉,将她重新拉回座位坐下,神色有些无奈地说道:“他们两个无关紧要的人犯的错,不要影响我们的生活。好了,今天过中秋,坐下来继续喝酒吃菜。”
冷卉一开始还气鼓鼓的,听到唐琳这话,身体微微一怔,随后也渐渐平静下来。
萧野适时地夹了一个大鸡腿放进她的碗里,“别人犯下的错,你没必要太在意,为这种事生气不值得。”
唐琳跟着点点头,让她快吃,享受美食就别提那些煞风景的事。
缘分这东西要讲究顺其自然,一切随缘。
回想起她和齐暖阳在一起的那段日子,相处得十分愉快,彼此之间的交流也轻松惬意,那些一起骑车穿过街头巷尾、分享生活点滴的时光,曾是那么美好。
可中途出了这样的意外,得知齐暖阳和洪婉玗的纠葛后,她内心虽有过短暂的刺痛与愤懑,但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她深知,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纠结毫无意义,潇洒放手,豁达离开,才是她该做的。
此刻,她端起搪瓷杯,看着轻轻晃动的酒液,眼神中透着一丝淡淡的释然。
“来!”
唐琳忽然举起杯子,指尖敲了敲杯壁发出清响,目光扫过席间略显凝滞的气氛,“别让那些破事沾了中秋的喜气。”
宋高朗喉结动了动,端起搪瓷杯和唐琳的搪瓷杯碰了一下:“来,我先和你走一个。”
“那个......”宋老头知道自己不该在这时问煞风景的话,但不问清楚,心里跟猫抓似的难受。
“唐同志,那个什么女同志怀孕,为何要打电话来恶心你?”
此话一出,现场静默三秒。
“哥!”宋高朗赶紧扯了扯对方的衣摆,忍不住提醒他:“这是唐同志的私人问题!”
唐琳指尖摩挲着杯沿,忽然低笑了一声,抬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这事啊,也不是不能说。”
她放下杯子,指节敲了敲桌面,抬头看向众人,目光坦诚得近乎直白。
“我呢,现在是离异带娃的单亲妈妈。刚才说的那男同志,是我们机械厂的副厂长。想着彼此知根知底,处对象挺合适,谁知道半路杀出个大姑娘——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闹出怀孕了。”
宋老头恍然大悟,忍不住抚掌大笑:“哈哈......老天开眼,原来你是单身......唔......”
宋高朗手忙脚乱地捂住宋老头那张口无遮拦的嘴,耳尖涨得通红,指尖还能感受到老头下巴上扎人的胡茬:“哥,你......”
他转头看向唐琳,喉结紧张地动了动,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不起,我哥他喝多了,嘴上没把门......”
唐琳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什么叫老天开眼?看来她单身还需要买挂鞭炮来庆祝一下。
宋老头被捂着嘴,嘴里还在含糊地“唔唔”挣扎,一双眼睛里藏不住的喜意,活像突然捡到什么宝贝似的。
他一把扒开宋高朗的手掌,喉头“嗬”地吐出一口气,喜滋滋地推了一把宋高朗,眼里是藏不住的热络:
“唐同志,单身好啊!你看我这弟弟怎样?”
他指尖戳了戳宋高朗的后背,把人往唐琳面前推了推:“你看我家这小子生来体格强,肩宽背厚似城墙,穿衣显瘦脱衣壮。体长手长腿也长,走路带风带气场。多好多优质的男人,你带出去绝不丢你的脸!”
“噗...!”
冷卉看着宋团长那红得几乎要滴血的耳尖,忍不住笑喷!
宋高朗觉得自己脸上可以煎饼了,喉结滚了滚想插话,却被宋老头回头瞪了眼:“你别打岔!唐同志这么敞亮的人,咱得把话摆在明面上,既然你喜欢人家,又不敢说,我帮你说!”
“咳咳......”
唐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拍了拍胸口,眼泪被呛得冒了出来。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老头能把话往这么直白的地方拐。
好不容易喘匀气,接过冷卉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结果她一抬眼就看到挤眉弄眼的宋老头。
“咳咳,老头您别开玩笑了。”
她扫了一眼已经生无可恋的宋高朗,“宋团长这么优秀的人,哪能看得上我这么个离婚又带娃的单亲女人?”
“怎么看不上?你很优秀。”宋老头在桌子底下掐了一把只知低头喝酒,耳尖红得滴血也不知道表现一下的宋高朗:“你别看他现在是团长,也不算有多优秀。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没娶到媳妇。”
这话一落,周围传来几道咳嗽声。
“咳咳,哥,有你这么损你弟我的!”宋高朗终于沉不住气了。
宋老头瞪眼,胡子都气歪了:“我怎么损你了?我这是在给你谋正经姻缘!从看到唐同志第一眼,我就觉得她眉眼周正,适合做你媳妇。现在知道她是单身,你还不赶紧把握机会。等她再找到对象你就等着后悔终生吧!”
唐琳想说,她不需要无缝衔接,又不是离了男人活不了。
“唐同志!”
宋高朗突然坐直了身子,耳尖红得要滴血,喉结滚了又滚:“我哥......说得对。那个,我是挺中意你的。”
“不是图别的,就想问问,能不能......往后的生活与你共同进步?”
对方突然来这一出,唐琳也不得不正襟危坐,搞得像汇报工作。
“宋团长,其实我这人啊,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体面’。平时我不喜欢做家务,怕麻烦应酬,这辈子有一个孩子就够了,也没想过再生孩子,更不想放弃自己的事业。
你......我虽然不了解你的情况,我想你应该是初婚吧?这对你不公平,我觉得你适合找一个温柔贤惠的女同志和你共度余生。”
宋高朗突然伸手按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掌心的茧子蹭过她的手背,抬眼时,眼神却亮得惊人。
“唐同志,我宋高朗此生要找的人生伴侣是能和我并肩作战、共同进步的女性,而不是只知围着锅碗灶台转,每天只知家长里短的女人。家务我能干,应酬我能替你挡,至于孩子,我哥生了三个儿子,有人继承香火,在我这儿随意就好。”
宋老头生怕唐琳拒绝,赶忙表态:“对对对,唐同志,你如果跟我弟弟,不需要管其他,只管和他过自己的小日子就行。”
“你......”
一时,唐琳进退两难,这个年代的男人怎么会有不在意孩子的?
“还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我能办到的都答应你。”宋高朗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