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把手指都拉红了,韩登都没能射中一只抛在空中的碗,段平射的是四五米高空的,他连三米往上都射不中。
“哎,青云,不行你给他箭头顶一只碗,让他射出去过过瘾得了,这么练下去,他这辈子都射不中呀!”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
韩登一头黑线的双肩一垂,面无表情的回头看向哈哈大笑的凌晨和吕齐,青柠也捂着嘴轻笑不已,立在远处的解二也别过头去,双肩微抖。
有意思的事,凌晨的布鲁斯也非常应景的“汪汪”了两声,这下更是逗的众人捧腹大笑。
“走了,不玩了。”
韩登将手中的弓往地上一丢,生气的就要作势离开,却被段平一把拉住,凌晨也不得不起身,将腰果放回青柠怀里后,走上前安慰逆子受伤的心灵。
“这有什么的?我箭术也菜,你让我去射,也做不到青云那般。”
听到凌晨肯说软话,韩登这才撅着嘴不情愿的瞪了他一眼,其他人眼见如此,纷纷出言附和着给秦王台阶下,这才把他给劝了回来。
没了好看好玩的节目,腰果已经在青柠怀里打哈欠了。青柠向着众人告了一声,便抱着她去后院歇息。
几人齐齐落座,院子里廊灯摇曳,晚风吹拂,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沉默了一会后,还是韩登先开了口:“那些老朽们仗着功勋卓着、与陛下关系深厚,就对我们肆意打压。以前冯公在时,尚有人为我等撑腰,如今就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今日的局面,和当初在汝南给陛下过寿时何其相似?他们是座上宾、堂中客,而你我只能居于偏殿一角、屋外廊下。大郑统一天下的时候,我们出的力不比他们少,凭什么排挤我们?就因为我们年轻?”
此言一出,解二和段平的神情都严肃了起来,这种话他们插不上嘴,只能静静的聆听。
吕齐也开口说道:“是啊大哥,最近唐尚书对我也越来越苛刻了,稍有不慎便加以斥责,想来也是因为你我亲厚的缘故。
我自是不惧他的,但他对印刷作坊多有染指之意,不断塞人进去,陛下也没有说什么。我担心他下一步会对《汴京时报》有想法。”
犹豫了一下后,吕齐叹着气继续说道:“《汴京时报》从创立至今,皆是大哥授意,小弟运行,为大郑、为陛下引导民声,才有今日朝廷口舌之地位。
若是被他以势压人强行夺去,用我们一手缔造的力量来攻坚讦我们,如何叫人甘心?大哥泰然自若,相比心中已有成竹,不若说与我们听听,也好叫我等安心。”
此言一出,在场四人皆是看向凌晨。
凌晨望着满天繁星,笑着说道:
“役于物,得失患。役于形,不超然。当年咱们为什么要追随陛下起事?天高皇帝远,民少相公多,魑魅魍魉居于庙堂之上,蚊蝇鼠蟑横行乡间田野,种个地都不安生,自然要奋起挥刀,重整破碎山河,再造乾坤玉宇。
如今四方皆定,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老头子们不过是恐惧罢了,惧怕我们年轻,惧怕我们强大,怕我们学着他们的样子再来一次而已。我很清楚他们在怕什么,也清楚怎么对付他们,但我不愿意为之。
因何?如今我家人平安、亲朋聚于一堂,有酒可饮、有星月可赏,复有何求?名利不过过眼烟云,当年邺京城中衮衮诸公、九州各地乱世枭雄,今安在否?唯江上之清风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
听到凌晨说出如此天真的话语,韩登和吕齐勃然变色!
作为年轻一辈实打实的领军人物,如果贪图享乐、怀恋于温柔之乡,抱着这种天真的想法去面对残酷的政治斗争,怕是会被吞的渣都不剩!!
凌晨的意思很明确,他们年纪大了,我们还小,等他们都噶了不就轮到我们上场了?
但问题是,老年人不一定会比年轻人先死啊!他们完全能在入土之前先弄死我们啊!
韩登皱眉看向凌晨,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真是这么想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你觉得他们会放任我们不管,坐视我们后来居上?”
凌晨见他一脸认真,嗤笑一声,面带微笑、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韩登紧盯着凌晨的眼睛,对方却神态轻松的与他对视,二人就这么互相看着,看着看着,韩登紧皱的眉头突然松开,嘴角微抬,差点笑了。
好家伙,连我们都哄着玩是吧?
对啊!我怎么忘了呢!
当年他敢脸不红心不跳的给陛下献上《万里山河图》,撺掇着陛下起兵谋图天下,根本不拿大周朝廷当回事儿,现在又怎么会惧怕这些老东西?
孙芝的数万兵马将邺城牢牢把控,围得跟铁桶一般,其本人更是淫威盛重,鼎盛时期连陛下和应开疆都不敢说不惧他,可凌晨把他放在眼里了吗?根本就没有!
甚至是当猴一样耍着玩!
早年听冯公讲,赵世中肆虐中原时,把百姓的尸体用盐腌了做军粮,见官就杀、遇城便屠,残暴凶狠的程度,简直闻所未闻。
当时,就连冯公那般英雄的人物,都担忧的夜不能寐、食不知味,而凌晨就那么水灵灵的趁着夜色坐着藤框出城而去,只带几百人,就敢偷袭四万反贼的大营!
关键是,他还干成了!
那一把火,烧光了四境群雄对中原的觊觎之心,烧出了今日人口百万的盛世汴梁!
至于后面的鬼方骑兵、作乱的跳梁小丑,根本不值一提,抬手间就做了肥料。
陛下御驾亲征庐州时,周行舟和文初计划的是如何缜密?对局势的控制是如何牢固?当时连御林军都被他们掌握了!陛下的安危、众臣的生死、大郑的未来,全在他们一念之间。
可他只是略微出手,便让阴云消散,再现艳阳天。连陛下的性命都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数番解主危,一念报郑皇。
麒麟殿前卧,只身镇汴梁。
这首童谣可不是吕齐或者凌晨编造出来,有意推动宣传的。而是汴京城的百姓们自发编纂出来,被整个大郑的士人学子、百姓官僚、地方诸侯认可的!
汴京城是凌晨绝对的主场,开封府是他泰然自若的底气。哪怕没有陛下的信任,哪怕没有殿前司的兵权,哪怕只剩下他一个人,只要还能动,一切就都在掌控之中。
在京城居住的上百万人里,只要他振臂一呼,不知有多少人会坚定跟从,不知有多少人会大开方便之门,不知有多少人会里通消息,不知有多少人会调转刀枪。
如果陛下下旨说凌晨要造反,百姓们只会觉得这是矫诏!是有贼人挟持了陛下!是有奸人蒙蔽了陛下!
这么多年来积攒的政治信誉和坚定立场,让人们绝不相信凌晨会背叛陛下、背叛大郑。
别人说清君侧,人们可能会怀疑目的的真实性、行动的合法性、担忧事后的后果。
凌晨说清君侧,那绝对是真的在清君侧!人们只会无脑跟,根本不会怀疑有他。
因为他已经清了好几回了!
皇后、淑妃、文初、周行舟,哪一次不是证明他是对的,是正确的?
现在他如果说要进宫保护陛下,御林军只会听命跟随,根本不会怀疑。再说谁人敢拦?谁人会拦?想被事后划入反贼同党的话,你尽管拦!
退一万步讲,谁特么拦得住?!
他说谁是反贼,谁就是反贼,太子都不会例外!是的,太子都不会例外!
这,就是口碑。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这一刻,韩登从凌晨揶揄的表情中,看到了昔日同在邺城为囚的那个夜晚,似曾相识、如出一辙的自信桀骜和目空一切。
狂风骤雨中,稳坐钓鱼台。
一旦他出手,那一定还会像以前一样,势如破竹的锋矛,无可匹敌的霸道!!
一念及此,韩登笑而不语,转过头去,心情轻松的望向天空中的繁星点点。
吕齐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俩,怎么只是对视了一眼,他们就好像交谈了很久,商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一样,尽在不言中了呢?
不过既然韩登不着急了,那就说明他们一定有办法应对。既然如此,自己也不必多问,大哥说什么,自己照着去做就行了。
局面再怎么差,还能比临漳之战前夕的鸡城更加糟糕不成?
当时我与大哥带着仅仅百余人,就能将整个河北大地搅的天翻地覆,让胜利的天平倒向大郑。
今时今日,同样也不会例外!
凌晨悠哉悠哉的翘起二郎腿,背靠在椅子上,望着天空之中的秋夜月色,食指轻敲椅子扶手,嘴里哼着小调,摇头晃脑的模样,多少沾点病娇。
什么叫做自寻烦恼?
我说那大概只是个玩笑~
花果山上天兵驾到,
此刻的我只是觉得有些无聊~